空气在那一瞬间彻底凝固。窗棂透进来的微薄晨光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灭，暖阁里烧得正旺的炭盆也驱不散骤然降临的刺骨寒意。
那个名字带着陈年积尘的腥锈和彻骨的冰冷，无声地在我舌尖碾碎——小竹。
那个曾和我一起蜷缩在颠簸摇晃、散发着霉烂稻草和绝望气息的车厢里，一起在夜色掩护下滚下土坡，带着满身擦伤跌跌撞撞逃命的小竹！也是那个，在我哭喊着要去找“青川哥哥”时，用那双看似柔弱却无比冷酷的手死死拽住我，一遍遍在我耳边重复着“你是累赘”、“他会嫌弃你”、“跟我走才是活路”的小竹！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怎么能在这里？！
一股冰冷粘稠的恨意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瞬间冻结了我的西肢百骸。视线里，暖阁内那个穿着素雅襦裙、姿态温婉娴静的侧影，陡然扭曲变形，剥落了所有伪装，露出内里那张贪婪、虚伪、刻毒的嘴脸。喉咙口像是被一大团浸透冰水的棉絮死死堵住，每一次艰难的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般沉重又混乱，撞击着肋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将周围的一切声响都屏蔽掉。
洛之寒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了我周遭凝固的冰层。他显然也认出来了，那只被我下意识死死攥住的胳膊猛地一僵。他侧过头，那张惯常嬉皮笑脸的面孔此刻绷得死紧，桃花眼里只剩下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无声地对我做着口型：是她！
他认出来了。那个安排山匪将我们掳上山，满眼痴迷贪婪只盯着凌青川、对我和洛之寒视若无物的女人！
就在这时，暖阁里传来小竹的声音。那声音刻意放得极柔，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仿佛浸了蜜糖的甜腻，又掺杂着一种故作的怯生生和楚楚可怜，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青川哥哥……”她竟然还这样叫他！这个称呼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心上。“你…你还好吗？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我…我特意为你煮了盏安神的茶。”她微微侧身，露出更多秀气的下颌线条和那双总是习惯性微微下垂、此刻却盈满水光、欲语还休的眼眸。她提起那只青玉执壶，小心翼翼地往凌青川面前那只紫砂小杯里注入清亮的茶水，动作刻意地放得极缓，带着一种经过精心训练的、刻意讨好的优雅。“你尝尝？是用我特意从大漠带来的雪顶银毫泡的，最能宁心静气。”
凌青川就坐在她对面的一张圈椅上，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柄沉默的、即将出鞘的利剑。他穿着玄色的常服，墨色的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露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并未去看那杯茶，目光沉沉地落在虚空中某个点上，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冷硬的阴影，薄唇紧抿成一条毫无弧度的首线。整个暖阁里炭火带来的暖意，似乎都无法渗透到他周身三尺之内。
他沉默着。这沉默像无形的巨石，重重压在我心口，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为什么？为什么不立刻将她赶出去？为什么还要让她坐在这里？为什么……还要听她说话？
小竹似乎将这沉默解读成了某种默许，或者说，是她进攻的机会。她放下执壶，并未坐下，反而向前微微倾身，素色的衣袖轻轻拂过桌面，带起一阵若有似无的脂粉气。她离凌青川更近了，近得几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她微微仰起脸，那双含情目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凌青川冷峻的侧脸，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仿佛掏心掏肺的急切：
“青川哥哥，我知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为大盛戍守北疆这么多年，流了多少血汗？可京城里那些人呢？他们只知道争权夺利，构陷忠良……”她恰到好处地停顿，声音里充满了“感同身受”的痛惜，“他们何曾真正看重过你？何曾给过你应有的尊荣？”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一种异样的、煽动人心的热切：“离开这里吧，青川哥哥！跟我回大漠！突厥大皇子额尔德木图殿下，他是真正的英雄，求贤若渴！他亲口许诺于我，只要你肯点头归附，他必以国士之礼相待！”
我的心骤然沉入冰窟！突厥大皇子！果然是他！驰霁用命换来的消息，此刻竟从这个女人口中，如此轻易、如此无耻地说了出来！井树的网，东琉的野心，突厥的刀……这些冰冷的名词和眼前小竹那张热切到扭曲的脸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令人心悸的图景。
小竹仿佛受到了自己话语的鼓舞，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她甚至大胆地伸出手，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凌青川玄色衣袖的一角！那小小的、试探性的拉扯动作，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瞬间点燃了我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噗！”
一声极轻微的、指甲陷入皮肉的闷响。我甚至没意识到自己的手用了多大的力气，只感觉指尖狠狠掐进了洛之寒手臂的里。
“嘶——！”洛之寒疼得浑身一激灵，倒抽一口凉气，整张俊脸瞬间扭曲变形，眼泪差点飚出来。他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才没惨叫出声，额角青筋都蹦了起来，无声地向我投来混合着痛苦和“小师姐你疯了吗”的控诉眼神。我死死盯着暖阁里那碍眼的一幕，胸中翻腾的醋意和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将我的理智彻底焚毁。管他什么大局，管他什么阴谋！我只想把那只碰他的爪子剁下来！
(http://www.tianyask.com/book/jwNJdd.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ianyask.com。天涯书库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tiany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