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边城是座鬼城,没多少人烟,陈长风与那爷协定,不日便启程去往赵国国都。
前一夜,月明星稀。
卢狄虚坐前席,停坐第六楼好些年,如今却觉着迷茫极了,难以再向前踏出一步,他端起一碗肉汤,人面印照上边,显得少了些精神气。
陈长风看出他心中愁,只是武夫一途,不似妖族天生通灵,或是修士窃气,而是像不断再给一艘船拆修重建的过程,走的是破而后立的路子,若非在死战中感悟,确实难以破境,天下道途,殊途同归,但分流多,哪怕陈长风把路给卢狄指明,但终归难以让他自个往前走。
陈长风蓦然想到那个羊角辫小姑娘,自打一别,自已将她送往别处修行,已过了好些日子。
“一年半载了啊。”陈长风心中自言自语。
想当初自已初步迈入八层楼时,便从一处古战场遗址中见到她,那时羊角辫小姑娘还未化形,并且被人封存在一尊硕大的铜镜之中,自已费了九牛二虎才将她解救出来,后来她便一直跟着自已走南闯北十数载,从原本不能化形再到后来能言能语,一路上解闷的很,回想到以前那些个走江湖的日子,陈长风便忍不住想喝酒。
篝火对座,赵国少主时不时看向陈长风,这位仙师不主动与他搭话,他也不敢主动过去套近乎,怯懦的很。
那爷在一旁抱刀打盹,陈长风看向他,依他先前所说,这位赵国少主小名阿固,本是庶出,乃赵国先君与一宫女私生,地位卑贱,而后被送往别国充当质子,按道理说,他本不该继承赵国大统,可那赵国权臣柱峰将国内皇子皇孙处理干净了,这才轮到他。
陈长风并不感觉自已助他灭杀权臣,他便能坐稳赵国国君。
“先前几次试他,这小子皆不露犄角,估摸心性也就只能是个畏手畏脚的普通人罢了,只可惜这那爷的一心赤胆的愚忠咯。”陈长风心中道。
陈长风并不是没有怀疑这位赵国少主是在藏拙,毕竟一个作为质子的皇子,若想在别国活下去,没点手段还真不行,只是与元平相比,他这小子,似乎就会蹦出一两句讨好的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百无聊赖之际,陈长风翻开那卷山水邸报。
每每看到白景二字,陈长风心中总有咯噔一下,修行路上,无牵无挂,这样才能走的长远,这是陈长风认为的,当今的一洲天下第一人,梧桐山上的女子武神,为情所困,心境再难攀升一步,不倒退,已是最好的结局。
陈长风心中是否有愧?有,但不多,若是魏晋当初此计成就,那他自已将不我,陈长风真正愧疚的,是那女子武神在仙家渡船的及时递拳,使他不致堕道,可自已却不得不怀她心境。
陈长风拳头握得极紧,想起与魏晋的那个约定,若有朝一日,自已再次上梧桐山时,那女子武神,将会与当年问拳魏晋一般,不同的是,那将是一场死战。
每每想到此处,陈长风觉得烦闷,便不再屋内,转而去屋外透气。
翌日,一行四人便收拾南下,赵国是小国,国土小,地方山水神灵少的很,妖魅精惑很容易滋生,泛滥,本该三日路途,硬是拖了五日有余。
一路上,那爷时常说起他年轻时候的事,这人一上了年纪,便喜欢忆往昔。
那爷家中三代从官,家中有幼弟,而立之年便高中,风光十里,并一直担任国子监祭酒,那爷不愿被弟弟压一头,早早便弃笔投戎,想要建功立业,荣归故里,可古来征战几人回,那爷迷途半生,走了几回鬼门关,最终也只是靠弟弟的面子担任一个不上不下的军职,再难上进。
又是一夜,几人相约小酌一杯,但那爷喝醉了酒,脸蛋红扑,像是气血都集在脸上一般
兴许是同样半生军旅不顺,卢狄这几日与他聊的极为投机,两个失意人趴在一张木桌上,聊啥都行,邻家寡妇,风情万种,或是花楼头牌,小家碧玉,男人之间,除却吹牛,也就只能聊女人聊的起劲。
陈长风只是安静地看着两个失意人舞拳,并不插话,生怕坏了这气氛。
聊着聊着,卢狄说起早年的意难平,卢狄年轻时,原来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姑娘,情投意合,就差上门提亲,但卢狄家道中落,家徒四壁,中只剩下世族虚名,哪来钱子去上门提亲。
卢狄堂堂一个七尺男儿,说起这段经历,便哭得梨花带雨,失态的很,由于醉意上头,他竟问陈长风道:“陈先生,你早年在尘世时,是否有看对眼的小娘子。”
陈长风被问住,不瞒他人,的确有一个,不过对方并不是什么高不可攀的山上仙子,而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农家女子,就是长得漂亮些,没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后来那女子生了场大病,撒手人寰,自此之后,陈长风感悟人世脆弱,意外太多,也是在此之后,他更想活的更久。
陈长风思绪飘扬,但很快走出,喃喃自语道:“大梦一场罢。”
烂醉如泥的两人最终晕睡在小酒铺中,陈长风原地照看,点了一盏明灯,天地寂静,好似只剩他一人。
此城名唤青平,距离武都还有一日距离,听说城中这几年多生疫病,少了好些人,地方乡绅外聘仙家到此地开坛做法,收效甚微,往往是好一阵,然后又死人,到最后城中富民都觉着风水有问题,便纷纷搬走。
“赵国内忧外患啊。”陈长风心中感慨,他随即一拍案,出门关铺,去往地方山水神庙,想要问个清楚。
入了庙,陈长风原本想祭香三炷,但看着破败庙宇,这地方山水神灵少了香火祭拜,早早就魂飞魄散了,陈长风看着布满尘网的神像若有所思。
一位地仙,哪有妖孽可以嚣张,可陈长风想找个问话的都难,便很难替此城百姓斩草除根,只得无奈再拖行程。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有动静,陈长风转身看去,原来是那赵国少主。
陈长风问道:“你不好好待着,出来做什么?”
那赵国少主扭扭捏捏,面色为难,继而双膝下跪。
“怕,我怕。”
陈长风叹息一声,便让对方跟着自已守庙,待到明天天明,便带他回去。
天青之时,街上忽有哀怨声。
陈长风带着那位赵国少主出了庙门,便见一个跛脚乞丐有气无力地倒在原地,枯骨嶙峋,眼嘈凹陷,似乎在下一刻便会咽气。
那乞丐见到年轻活人,便劝诫道:“快些走,城之有鬼,我已经被疫鬼缠身了。”
陈长风不管不顾地替他把脉,人间医术,不过尔尔,一阵后,陈长风这才发现,对方身上哪里有什么疫病,单纯就是太久没吃上东西了,便领他去吃了几斤大饼。
那乞丐这辈子哪里有吃过几口热乎饭菜,狼吞虎咽,竟差点没把自已噎死,最后还是陈长风施法将他救回。
陈长风觉着奇怪,自打入城以来,城中并没有见到有一例疫病,可根据传闻,此地分明有疫灾才对。
陈长风知道那乞丐是少有的原住者,便询问道:“老人家,这几十年来,城中可有天灾。”
那老乞丐挥了挥手,叹气道:“只有疫灾,其他时候,该下雨该下雨,该出太阳便出太阳。”
陈长风感觉奇怪。
世间疫灾无非两种,一种乃天谴,一方气运不正,郁戾之气横生,便容易引发天灾,而天灾过后,死人极多,疫魔道行渐长,这也是为何大灾之后,真正索人性命的才是疫魔,至于第二种,便是人为,一些心术不正的山上仙家,为了壮大自家山门声望,便会私下邪法饲养疫魔,待时机成熟,便会将疫魔赶到百姓人家当中,最后由他们出手,上演一场除魔卫道的好戏法,这种恶心把戏陈长风不是没见过,想当初在玉门关外,那所谓玉鼎山修士,用的就是此招。
可若是后者,那也大概率不是。
陈长风心中盘算道:“这养魔和杀魔是长久买卖,谁家好人会把一城之人都逼走啊。”
见那少年不说话,那老乞丐嘿哟地起身,说自个命不久矣,见陈长风面相年轻,便不要多管闲事,早些离开。
见状,陈长风笑道:“不瞒您老人家,我乃武都亲遣钦差,听说青平一地闹疫魔,故来此调查。”
闻言,那老乞丐先生吃惊,而后质疑道:“天底下有这么年轻的钦差?”
闻言,陈长风看向赵国少主,笑道:“亲册,不信你问他。”
那赵国少主“啊”了一声,最后连连说是,从怀间取出一方印章,是一方普通通关信物,那老乞丐大字不识几个,被忽悠地一阵一阵的,最后原地磕起头来。
再问到更多内容后,陈长风便独自离开,听老乞丐说,小城之中有一口古井,在骑督巷,那里是最开始爆发疫病的地方,后来乡绅请来高人做法,那高人说井中有疫魔,便将其封存,只是后来该死人就死人,那里由于死人最快,也最多,便没有人住在那了。
陈长风走在小巷当中,家家户户有白绫挂,纸钱更是满地铺,这里各家各户墙邸极高,遮阳太好,故而阴潮的很,一股股不自然的凉意从从深巷中传来,待走到尽头,陈长风果真见着一口井,只是一旁蹲坐一个身形臃肿的东西。
陈长风走近,那东西听见动静竟站了起来。
那东西是人,但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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