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托着残破虚弱的身躯跑了五十几米远的难民，回头一看，发现那个大怪物停留在原地不动。
不禁愣了下，脚步顿住，才发觉双腿如面条似的发软，又似有千斤重，坠着往下掉，顿时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实在没力气跑了，一边喊其他人。
“别跑了，它没追来。”
和他一样跑不动的人不少，听到这话都停了下来，明明没跑多远，却气喘吁吁的，面黄肌瘦，嘴唇发白，呼吸声就像破旧的风箱那样沉重。
“不跑了不跑了，死就死吧。”
这话好似一根针扎进难民心里，瞬间戳破了支撑着他们的执念。
一群人躺在地上，或靠坐在树干旁，刚才那一跑几乎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干脆借这个机会好好休息。
氛围再次恢复死气沉沉，压抑、麻木。
众人捂着饿得火烧火燎的肚子，饥肠辘辘，发出一阵阵咕噜噜声，此起彼伏，唱曲儿似的。
“王嫂子，咱去扯点叶子？”
“行啊，走吧。”
“嫂子，我和你们一起。”李娥抹了一把脸，撑着树干站起身。
张小花声音嘶哑，勾着王秀琴的手，“娘，我也去。”
王秀琴看着脸颊凹陷，瘦成皮包骨的女儿，心脏泛起密密麻麻的痛意，揉了揉她毛糙的头发，勉强笑道：
“你在这儿好好歇会儿，等会儿还要赶路呢。”
张小花如今只有六岁，但明白了许多道理，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若是掉队了，村子里的人是不会停下来等的。
因此她乖顺地点头，应了下来。
王秀琴挽起吴荷花的手，“走吧。”
李娥紧随其后。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林老太的声音，“你们几个还在那装死，丢不丢脸？臊不臊得慌？”
说着，沉沉地冷哼一声，“你们休息的多，干粮就别吃了，省着点，给秀琴和小娥吃。”
此话一出，张大郎他们猛地睁开眼，一脸不赞同，“娘，您这话说的———”
林老太不悦地瞪着他们，“赶紧给我滚去帮忙。”
张老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这一路走来，你们倒也不是没出力，但每次都要你娘跟赶鸭子似的赶着走，小花尚且知道心疼自已的娘，你娘把你们拉扯这么大，到头来连六岁的娃都比不过。”
“今儿我就重新立家规。”
“不出力气的，没粮吃。”
张大郎三人睁大了双眼，“爹啊，这一路都是我们背着包袱呢，可没让你们沾半点手。”
张老头冷笑一声，“怎么？你是想让我和老婆子扛着包袱，还是让瘦的像竹竿似的秀琴和小娥背着？”
三人噎住了。
虽说他们喜欢偷懒，但还真不至于把那么重的包袱丢给媳妇。
而且他们多少有点好面子，要是自已两手空空，其他村民指不定怎么戳他脊梁骨呢。
张大郎嗫喏道：“这不累了，歇会儿嘛。”
林老太：“行了，大家都找叶子去了，你们也别磨叽，赶紧去吧。”
“只有一家齐心协力，将劲儿往一处使，这日子才能好过。”
三人应声：“知道了，娘。”
这边的动静，王秀琴她们自是不知道的。
现在荷花村的人大部分都进小林子了，正弯着腰找叶子呢。
并非什么树叶都能吃，他们主要是找找看有没有甜叶，其他没见过的，是万万不敢尝试的。
这要是有毒吃下去，那可惨咧。
他们之前就见过有人饿坏了，扯了片叶子吃，结果没多久就捂着肚子痛得打滚，惨叫声凄厉犹如地府爬来的恶鬼，那模样似是穿肠锥心之痛，旁人看着都呲牙咧嘴，紧锁着眉。
最终那人七窍流血而死，从此在村民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荷花，看什么呢？”
王秀琴小心翼翼捻去草根处的泥土，直起身就看见吴荷花望着远处愣神。
吴荷花皱了皱眉，“王嫂子，我觉得那个怪物好奇怪。”
闻言，王秀琴抬头望去，她们处于小林子的小山坡上，正好能看清那个怪物的全貌。
之前顾着逃亡，倒是没仔细观察。
这会儿一看，好像确实挺怪的。
不过怪不怪的，和她们无关。
王秀琴收回目光，视线似激光扫描在野草上扫过。
吴荷花咬了咬食指，“嫂子，我想过去看看。”
“啊？！”王秀琴一惊，“妹子，你可别做傻事啊。”
李娥听到声响，往这边挪了几步，神色担忧，“怎么了？”
王秀琴拽着吴荷花的手不愿意放开，似乎生怕她跑过去，一边对李娥解释道：
“荷花想去看怪物。”
李娥睁大了双眼，脱口而出：“这不是找死———”
话音戛然而止，咽了咽口水，“荷花，怪物有什么好看的，你可千万别过去啊，万一出个什么事，你爹娘咋办？”
吴荷花也知自已莽撞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晓得，不去了就是。”
王秀琴松了口气，拉着她去了另一个地方。
吴荷花回头看了眼，神色有些茫然，其实————看着不像怪物啊。
*
“你是谁？”
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右侧车窗外，费劲地仰着头，枯瘦的脸颊和两只手上都是脏兮兮的泥土，手里捏着一棵草，嘴里嚼着片叶子，看样子是从林子里跑下来的。
黎锦趴在车窗上，眉眼带笑，“我是从天上来的。”
张小花歪了歪头，“那你是神仙吗？我娘说天上住着神仙，虽然我没见过，但你长得这么好看，应该是仙子了。”
“仙子，可以救救我们吗？”
六岁的女童，口齿清晰伶俐。
黎锦故作苦恼，“我这里倒是有食物，可我不能免费送给你们，需要用钱来买，你们有钱吗？”
张小花一愣，随即摇头，“我们都没有钱。”
说完，又低声呢喃了一句，“也没有粮。”
家里带出来的干粮已经快吃没了。
大人们时常叹气，总是忧心忡忡的，张小花知道如今的日子不好过，便想着分担一些，所以瞒着她奶，打着方便的借口偷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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