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映照着余则成冰冷而毫无波澜的脸，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深处，一丝锐利的精芒一闪而逝。
手心那枚沾满粘稠血迹、刻着樱花标记的黄铜钥匙，如同烙铁般滚烫又冰冷，这是他用命换来的、唯一可能刺穿魔窟心脏的“冰刃”。
他和“冰火”推着空车，在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地下通道中快速撤离。
空气中残留的惨嚎和血腥味令人窒息。
钱志明的死，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如同揭开了更恐怖剧目的序幕。
“余上校…我姐她…” “冰火”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和绝望，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如同地狱之门的审讯室铁门。
余则成沉默着，脚步未停。
他们利用后勤通道的混乱和伪装，艰难地靠近禁闭区。
在一个相对僻静的拐角，余则成示意“冰火”隐蔽。
他自己则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墙移动，利用阴影和管道掩护，接近一扇标着“临时收容-女”的铁栅栏门。
门内灯光昏暗，隐约可见十几个蓬头垢面、眼神麻木或充满恐惧的女人，她们大多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痕，如同待宰的羔羊。
余则成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每一张脸。
没有“冰凌”。
“你姐姐可能己经……”余则成轻轻摇了摇头。
“不…不可能…” “冰火”靠在冰冷的墙上，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巨大的打击而微微颤抖。
“节哀。”余则成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经历过太多死亡后的疲惫与沉重。
“她的仇，会报。但不是现在。”
“对！报仇！余上校，你说！要我做什么？！”
余则成看着这个被仇恨瞬间催熟的年轻人，心中微叹。
他迅速观察着这条维修通道，尽头似乎是一个向上的、被厚重铁盖封住的垂首管道。
“从这里走！上去应该能避开主要通道！”
两人搬开杂物，来到管道下方。
铁盖锈死，异常沉重。
每一次撬动的声音都如同在死寂中敲响丧钟。
终于！“哐当！”一声巨响，铁盖被撬开！刺骨的寒风和雪花瞬间灌入！上面是地面！出口！
然而，这声巨响也彻底暴露了他们！
“八嘎！那边有声音！”
“在维修通道！快！包围！”
“快走！”余则成低吼一声，将撬棍塞给“冰火”，示意他先上！
“冰火”动作敏捷，抓住管道内壁凸起的铆钉，几下就攀了上去，探出头观察：
“余上校！快！外面是空地！没看到人！”
余则成抓住冰冷的管道边缘，右腿的剧痛让他几乎使不上力。
他咬紧牙关，用左臂和完好的左腿拼命向上攀爬！
手电光己经照到了他的身影！子弹呼啸着打在管道内壁上，溅起火花！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余则成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拉出管道口！
“这边！” “冰火”搀扶起几乎虚脱的余则成，朝着不远处一片被炸塌的、堆满瓦砾和扭曲钢筋的建筑废墟冲去！
那里是之前袭击留下的痕迹，地形复杂，便于隐藏。
身后，铁盖被猛地撞开！愤怒的日本兵爬了出来，枪声大作！
子弹追着他们的脚步，在雪地上打出一个个孔洞！
余则成右腿的伤口在剧烈奔跑中彻底崩裂，鲜血瞬间染红了裤腿和雪地！
“余上校！坚持住！” “冰火”嘶吼着，半拖半背着余则成，一头扎进冰冷的废墟阴影中。
他摸出手枪，弹夹里只剩下最后两发子弹。“冰火”也捡起一根断裂的钢筋，眼神决绝。
“听着…”余则成声音嘶哑，几乎无法连贯，“钥匙…在我…内袋…一定…带出去…交给…情报处的人…”
他知道，自己可能走不出这片废墟了。
“不！要走一起走！” “冰火”红着眼。
“这是…命令！” 余则成用尽力气低吼，眼神锐利如刀，“快…藏好！我…引开…”
就在他准备推开“冰火”，做最后的断后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猛地从他们刚刚逃出的地下管道出口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更加混乱的日语尖叫、警报声和更多的爆炸声！整个区域陷入一片火海和浓烟！
机会！千载难逢的机会！
余则成和“冰火”都愣住了！是谁？苏联人？还是…另有其人？
顾不上细想！“冰火”趁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混乱和浓烟的掩护，猛地背起几乎失去意识的余则成，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废墟深处、远离爆炸中心的方向亡命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冰火”终于力竭，在一个相对隐蔽的、被半截楼板覆盖的瓦砾堆形成的三角空间里停了下来。
他将余则成轻轻放下，自己也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
余则成躺在冰冷的瓦砾上，感觉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他摸索着想去掏口袋里的钥匙，手指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踏着积雪，停在了他们藏身的瓦砾堆外！
不是日军的皮靴！是另一种质地，更加轻捷、谨慎的脚步声！
“冰火”瞬间弹起，抓起钢筋，挡在余则成身前，眼神凶狠地盯着声音来源的方向。
余则成也强撑起一丝精神，右手艰难地握住了仅剩两发子弹的手枪，枪口微微抬起，指向那被积雪和阴影覆盖的缝隙。
一个身影，缓缓出现在缝隙透入的微弱天光下。
那人穿着一件深灰色、剪裁合体的呢子大衣，围着厚厚的羊毛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
头上戴着一顶同样深色的贝雷帽，帽檐压得很低。
身形高挑而挺拔，即使在如此狼狈的环境下，也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干练与沉静。
“余则成？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么…狼狈。”
她缓缓拉下遮住口鼻的围巾，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如同冰雕般不带丝毫暖意的脸庞。
左蓝。
余则成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瞳孔骤然收缩！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脸，脑海中瞬间闪过重庆的雨夜、延安的窑洞、未完成的婚约、以及…最终分道扬镳时那痛彻心扉的决裂！
她怎么会在这里？！中统？！还是……
余则成眼前一黑，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握枪的手无力地垂下，彻底陷入了深沉的昏迷。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瞬，他只模糊地听到“冰火”警惕的质问和左蓝那依旧清冷、仿佛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
“…不想他死在这里，就按我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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