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的霉味如同有形的丝线，缠绕在每一次呼吸间。程远半跪在自制雨水收集装置旁，橡胶手套下的手指捏着第三层滤网，指甲缝里嵌进了灰绿色的菌丝碎屑。过滤棉己经完全失去了原本的白色，表面凸起的菌斑像极了灰尸皮肤上的病变，当他用力扯下滤网时，一股令人作呕的腥甜首冲鼻腔，仿佛腐烂的内脏在高温下发酵。
"这水不能再用了。"程远将脏污的滤网甩在墙角，金属盆里的雨水泛着诡异的油光，沉淀的絮状物在烛光下缓缓蠕动，"真菌繁殖速度太快，再找不到干净水源，我们撑不过三天。"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回荡，混着老周从卧室传来的咳嗽声，像是命运倒计时的鼓点。
林夏的指尖抚过抗生素铝箔包装上的压纹，每一片药都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她数到第五支青霉素时，金属盆的声响让她猛地抬头。窗外的防护栏正被灰尸撞得吱呀作响，生锈的钢管在撞击中渗出暗红的锈迹，如同被啃噬的血管。"药店带回来的青霉素只剩五支，老周的伤口......"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卧室传来的咳嗽突然变得急促，伴随着压抑的干呕声。
就在这时，铁门被拍得震天响。程远的铁棍己经握在掌心，金属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林夏本能地将药盒塞进抽屉，锁扣"咔嗒"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透过猫眼，她看到陈芳凌乱的发丝黏在汗湿的脸上，怀里的小雨烧得脸颊通红，呼吸急促得像濒死的小猫。李强则倚着消防栓，右手死死按住腹部的布条，暗红色的血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求求你们......开开门......"陈芳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哭腔的尾音在楼道里回荡。李强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漏出几点灰黑色的黏液，溅在程远三天前刚铺好的防御木板上。
程远的手指在门把手上收紧，冰凉的金属让他想起三天前的对峙。那时李强带着几个邻居砸门，喊着"资源共享"的口号，拳头砸在铁门上的震动仿佛还残留在掌心。此刻铁门另一侧传来小雨压抑的抽噎，断断续续的哭声像细针刺进林夏心里，她看到孩子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破碎的光。
"程哥，夏姐......小雨发烧两天了......"陈芳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破音的绝望，"我们家里一粒退烧药都没有......"
林夏猛地拉开门，潮湿的腐臭味裹挟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陈芳踉跄着撞进怀里，小雨滚烫的额头贴着她的锁骨，皮肤下跳动的脉搏急促得吓人。李强则顺着墙壁滑坐在地，木盾坠地的声响惊飞了墙角的老鼠。林夏的目光被他腹部的伤口牢牢钉住——皮肉外翻处爬满灰白色的纹路，边缘的组织像被火焰舔舐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碳化。
"他怎么受伤的？"程远的铁棍横在胸前，金属棍身映出李强涣散的瞳孔。李强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染血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走廊尽头："昨天......超市......"他的话被剧烈的咳嗽打断，灰黑色的黏液喷在程远的裤腿上，带着令人作呕的酸腐味。
林夏的后背瞬间绷紧，医疗危机带来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她想起医院最后那个夜晚，被灰蚀病侵蚀的患者也是这样，从伤口开始，灰白色的纹路如同死神的爪痕，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吞噬生命。但小雨滚烫的小手突然抓住她的白大褂，掌心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烧着皮肤。
"姐姐......我难受......"小雨的声音细若游丝，睫毛上的泪珠滴在林夏手背上，烫得她眼眶发酸。陈芳突然跪倒在地，膝盖撞在水泥地上的闷响让所有人一颤。楼道里的灰尸似乎被惊动，嘶吼声突然密集起来，撞击防护栏的声响震得墙皮簌簌掉落。
"程远！"林夏的声音带着哭腔，"小雨只是普通发烧，我们有退烧药！"她蹲下身，指尖抚过孩子通红的脸颊，触感像烧红的烙铁，"李强的伤口我可以处理，先隔离观察......"
"你疯了？！"程远的怒吼震得铁门嗡嗡作响，铁棍重重砸在门框上，溅起几点火星，"上次偷偷给那对夫妻食物，差点害得我们全暴露！现在又要引狼入室？"他的目光扫过李强腰间的菜刀，刀刃上凝结的暗红血迹己经发黑，"别忘了，他们三天前还想抢我们的物资！"
陈芳突然向前扑来，额头重重磕在程远脚边。小雨被这动静吓得大哭，尖锐的哭声刺破死寂的楼道，惊起一阵灰尸的骚动。"我求求你们！"陈芳的指甲抠进地面的裂缝，"只要给小雨一片退烧药，我们立刻走！李强他......他说感觉不到疼了，我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林夏转身冲向抽屉，却被程远铁钳般的手握住手腕。金属药盒在两人拉扯间掉在地上，铝箔包装裂开的脆响格外清晰。"你要拿我们三个人的命冒险？"程远的呼吸喷在她脸上，带着连日未进食的酸腐味，"他的伤口己经灰化，最多48小时就会变成灰尸！"
"那小雨呢？！"林夏用力甩开他的手，指甲在程远手背上留下三道血痕，"她只是个孩子！你眼睁睁看着她被活活烧死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在看到小雨滚烫的小脸时突然冷静下来。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医院走廊里此起彼伏的哭嚎，母亲们抱着高热惊厥的孩子跪在地上，额头磕出血印只为求一片退烧药。
老周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门口，他扶着门框的指节发白，额头上冷汗顺着皱纹滑落。"别吵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伸手接过林夏手里的药盒，"把药给他们，我和程远守着，一旦有异动......"他拍了拍腰间的猎枪，金属枪托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程远沉默良久，终于放下铁棍。林夏迅速将退烧药碾碎，温水冲开时，药粉在杯底沉淀出细小的漩涡。陈芳颤抖着接过水杯，小雨滚烫的嘴唇贴在杯沿，喉结上下滚动着将药水咽下。就在这时，李强突然暴起，沾满血污的手抓住程远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谢......谢谢......"他的瞳孔开始扩散，嘴角溢出的黏液滴在程远手背，瞬间腐蚀出几个细小的孔洞。
"快退后！"程远的怒吼中，老周的猎枪己经上膛。李强的身体僵在原地，灰白色的纹路如同活物般顺着脖颈向上蔓延，他最后看了眼怀中的女儿，突然转身撞开防护栏。金属断裂的脆响中，他的身影坠入灰尸群，惨叫声瞬间被撕咬声淹没。
陈芳的尖叫刺破夜空，小雨被吓得再次昏厥。程远拽住要冲出去的林夏，楼道里己经挤满了被血腥味吸引的灰尸。它们腐烂的手指抠进防护栏的缝隙，腥臭的气息透过孔洞涌进来。老周的猎枪喷出火舌，第一只灰尸的头颅在爆炸中化作血雾，溅在陈芳呆滞的脸上。
"带小雨进来。"程远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给她退烧，然后......"他看向窗外不断聚集的灰尸浪潮，月光下，那些灰白色的身影如同潮水般漫过街道，"我们必须在天亮前离开这里。"
林夏抱着昏迷的孩子走进房间，烛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想起医学院誓言里的每一个字，此刻却在生存与道德的夹缝中摇摇欲坠。医疗危机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而每一次善意的抉择，都可能成为压垮生存的最后一根稻草。窗外，灰尸撞击防护栏的声响越来越密集，混着陈芳压抑的啜泣，在这个注定无眠的夜晚，编织成一曲末日的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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