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诺在鬼门关前被强行拽了回来,但带回来的是一具破碎的躯壳和一个摇摇欲坠的能量核心。东厢房成了他临时的囚笼,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血腥气,以及一种名为“脆弱”的无形枷锁。
胸前厚厚的绷带下,是狰狞的贯穿伤和深嵌在血肉碎骨中的半截冰冷矛尖。每一次呼吸都像拉扯着布满倒刺的锯子,每一次轻微的动作都牵扯出钻心的剧痛。赵村长村里的老猎户手法再“还行”,也改变不了这时代医疗条件的简陋。伤口边缘开始出现红肿发热的迹象,低烧如同跗骨之蛆,日夜纠缠。老吴熬煮的汤药一碗比一碗苦涩浓稠,带着刮肠搜肚的刺激,承诺每次都咬着牙灌下去,汗水浸透鬓角。
更致命的,是体内那道“尘封的冰河”。
芯片核心的损伤被致命贯穿伤彻底撕裂扩大,那道强行弥合的“疤痕”变成了一个无法闭合的、持续漏水的巨大裂隙!来自荒丘巨石的星辰之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从这裂隙中逸散流逝!
芯片的警报日夜不休,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核心能量逸散速率:基准值250%…持续上升…”
“能量储备:28.3%…27.9%…27.5%…(持续下降)”
“警告:核心结构稳定性临界!二次崩溃风险极高!”
“警告:因核心能量匮乏及生理创伤,高级功能(深度分析、逻辑推演、精密感知)受限程度加深至85%!”
世界仿佛被蒙上了厚厚的毛玻璃,又被打上了模糊的马赛克。曾经清晰无比的环境数据流消失了,只剩下模糊的光影轮廓和嘈杂的声响。思维变得滞涩,像生锈的齿轮,转动起来异常艰难。最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慌的,是那曾经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芯片算力,此刻如同被套上了沉重的枷锁。他试图集中精神去分析伤口愈合的进度,试图调用芯片辅助调控紊乱的生理指标,结果只是换来核心一阵剧烈的、如同冰锥刺脑的抽痛和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
“呃…”承诺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他不得不放弃,只能像最普通的伤者一样,被动地忍受着身体的痛苦和机能的退化。
“怎么了?又疼得厉害?”守在床边的谢雨辰立刻紧张地探身,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谢雨辰几乎寸步不离,原本俊美从容的脸上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忧虑,眼下的青黑越来越重。他亲自试药温,换药包扎,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琉璃。
“没…没事。”承诺喘息着,艰难地吐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微弱。他看着谢雨辰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憔悴的面容,一种深重的愧疚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心头。是自己拖累了他们。是自己这个“麻烦”,让这个掌控大局的谢当家,变成了一个日夜守候在病榻前的憔悴看护。
黑瞎子更是像变了个人。他扔掉了墨镜,那双总是闪烁着精光和戏谑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愧疚和小心翼翼的讨好。他不再咋咋呼呼,说话都压低了声音,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他不知从哪里弄来各种稀奇古怪的“补品”——年份惊人的野山参、据说是雪山之巅采来的雪莲、甚至还有一碗黑乎乎、腥味扑鼻的说是百年老龟熬的汤,巴巴地捧到承诺床边。
“小祖宗,尝尝这个?老龟汤,大补元气!瞎子我蹲了三天才熬好的!”黑瞎子眼巴巴地看着承诺,眼神里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承诺看着那碗散发着怪异腥气的浓汤,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他看着黑瞎子那憔悴不堪、胡茬凌乱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带着深深自责的眼睛,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他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如同就义般将那碗腥汤灌了下去。浓烈的腥气首冲脑门,胃里翻腾欲呕,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
“好…好喝吗?”黑瞎子紧张地问。
承诺强压下呕吐的欲望,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行。” 黑瞎子这才如释重负地咧嘴笑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张麒麟的存在感变得很低。他不再整日守在门口,但承诺知道,他就在附近。每天清晨,窗台上总会准时出现一小捧带着露珠的、最新鲜的草药或浆果,散发着清冽的生命气息。那是张麒麟沉默的守护和馈赠。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承诺会感觉到西厢房的方向传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如同梵音低唱般的奇特声波震动。那震动似乎带着安抚和凝神的效用,能让他剧痛的身体和躁动的核心获得片刻的宁静。他从未提起,但心中了然。
日子在伤痛、药物、低烧和核心能量持续流失的阴影中缓慢爬行。承诺像一个被困在腐朽躯壳里的灵魂,眼睁睁看着自己与世界连接的纽带一根根变得模糊、脆弱。他努力配合治疗,努力吞咽那些苦涩或腥膻的“补品”,努力在谢雨辰和黑瞎子面前表现得轻松一些。但内心深处,那道不断扩大的核心裂隙和冰冷下降的能量读数,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时刻提醒着他:时间,真的不多了。
这一天,天气难得晴好。阳光透过窗棂,在房间里投下温暖的光斑。承诺的精神似乎也好了一些,靠在床头,小口喝着谢雨辰喂的参汤。黑瞎子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笨拙地削着一个苹果,果皮断成一截一截。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老槐树叶的沙沙声。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特殊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东厢房的窗外。不是老吴,也不是张麒麟那近乎无声的脚步。这脚步声沉稳、规律,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
承诺的心猛地一跳!芯片的被动声波接收捕捉到了这熟悉的频率!是张麒麟!但他为什么停在窗外?
紧接着,承诺清晰地“听”到了——不是用耳朵,而是通过那被特殊声波锻炼过的、对张麒麟气息无比熟悉的核心感知——一种极其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那是张麒麟在整理他的行装。深蓝连帽衫的系带被拉紧,油布包裹的石斧被重新背好,黑金古刀的刀鞘与腰带扣发出轻微的碰撞…
他在准备远行!
承诺的身体瞬间绷紧!伤口传来一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一个名字,一个被张麒麟用沉默守护、也以沉默背负的沉重职责,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意识——守门!
每隔一段时间,消失十年,去守护那道不知位于何处的“门”!
他要走了!就在此刻!就在他承诺重伤未愈、生死未卜之际!
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遗弃的冰冷感瞬间攫住了承诺的心脏!他猛地看向门口,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喊住他,想问他要去哪里?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想告诉他自己的伤快好了…想让他…别走…
窗外的脚步声停顿了。承诺能感觉到,一道平静无波、却仿佛能穿透墙壁的目光,落在了他所在的方位。那目光里,没有离别的不舍,没有对伤者的担忧,只有一种沉静如渊、早己刻入骨髓的责任与决绝。
几秒钟的死寂。如同一个世纪的漫长。
然后,那沉稳的脚步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坚定地、毫不迟疑地、朝着院门的方向走去。脚步声渐行渐远,最终彻底消失在院门之外,消失在这春日暖融的午后阳光里。
承诺僵在床头,手里捧着的参汤碗微微倾斜,温热的汤汁洒在锦被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痕迹。他却毫无所觉。胸口断矛处传来阵阵钝痛,远不及心口那片骤然降临的、无边无际的冰冷空洞。
他走了。
就这样走了。
没有告别。
没有解释。
只有窗外残留的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属于荒野的微凉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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