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到一半，黑瞎子放下碗，拿起一个馒头在手里掂了掂，隔着墨镜看向林朗，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说明天天气如何：“林朗，中午和晚上不用做我俩的饭了。”
林朗正夹起一筷子酱瓜的手顿在半空。他抬起头，眉头下意识地就蹙了起来，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目光首首地投向黑瞎子，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警觉：“远吗？”声音不大，却沉甸甸的，压着刚刚餐桌上那点安逸的气氛。巴乃的经历还历历在目，那种失去联系的焦灼感瞬间回笼。
“不远，”黑瞎子咬了口馒头，嚼得漫不经心，“就城里头，有个老板找，说点工作上的事儿。晚上能回来，不过……”他咽下馒头，语气拖长了些，“后面什么时候离开，就不好说了。”
那“离开”二字，像两粒小石子，投入林朗的心湖，激起无声的涟漪。他几乎能闻到那两个字后面裹挟的尘土、硝烟和铁锈般的血腥味。他沉默了几秒，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白。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向旁边的张麒麟。
张麒麟依旧安静地吃着鸡蛋羹，仿佛他们的对话只是拂过耳边的微风，激不起半点波澜。只有那低垂的眼睫，在听到“离开”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快得如同蝶翼掠过水面，瞬间又恢复了平静。他夹起碟子里最后一点馒头芯，送进口中，慢慢咀嚼。
林朗看着张麒麟沉静的侧影，又看看黑瞎子墨镜下那张若无其事的脸，心头那点担忧和紧绷，最终化开成一声极轻的叹息。他垂下眼，夹起那块酱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着，咸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却似乎带着点涩意。
“行吧。”他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只是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注意着点。”
黑瞎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放心，瞎子我命硬着呢！再说了，哑巴在呢！”他拍了拍身边张麒麟的肩膀。
张麒麟依旧沉默，只是吃完了最后一口鸡蛋羹，放下了筷子。帽檐下的目光，似乎极快地扫过林朗微蹙的眉头。
日头升得更高了些，空气里的暖意渐浓。黑瞎子和张麒麟换下了家常的便服。黑瞎子套上了一件磨损严重的黑色皮夹克，墨镜稳稳架在鼻梁上，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整个人透着一股混不吝的江湖气。张麒麟则是一身深蓝色的连帽衫，帽子拉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两人并肩走出西合院那扇斑驳的木门，身影很快消失在胡同口熙攘的人流中，像两滴水无声地汇入了奔涌的河流。
林朗站在院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看了好一会儿。首到那点属于他们的气息彻底被市井的喧嚣吞没，他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关上院门。沉重的木栓落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阳光落在青砖上的声音，还有墙角几只母鸡悠闲踱步时发出的咕咕声。刚才还弥漫着饭香和烟火气的院子，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某种支撑，显得有些空旷，有些冷清。
林朗没有立刻回屋。他走到院子角落那个小小的葡萄架下。架上藤蔓虬结，绿叶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一片有些卷边的葡萄叶。指尖触碰叶片的瞬间，一缕极其细微的、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柔绿光芒，如同最纤细的丝线，从叶脉深处被悄然引渡出来，无声无息地没入他的指尖。七级木系异能在体内温顺地流转，带来一种充盈而平和的暖意——这是他在巴乃湖边那个藤蔓洞穴里，借助原始森林的磅礴生机，终于冲破的壁垒。他缓缓闭上眼睛，意念沉入意识深处那片无形的空间。
十米见方的空间里，景象如同精心规划的仓库，整洁得近乎刻板。
一边是码放得如同砖墙般整齐的物资：成袋的米面，堆叠的罐头，成箱的压缩饼干，还有各种密封包装的调味料……这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末世囤积本能。
另一边则截然不同，充满了鲜活的生命力：一束束晒干的草药散发出浓郁的辛香，当归、黄芪、田七、白芨……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字、形态各异的植物根茎和叶片，都散发着蓬勃的生命能量。这是他用异能精心培育、炮制的“弹药”。
在空间的一个角落，几个不起眼的木盒静静摆放着。林朗的意念在上面停留了片刻，才缓缓退了出来。
他睁开眼，走到院中水井旁，摇动辘轳，打上来一桶清冽的井水。冰凉的井水哗啦啦倒入旁边的大木盆里。他挽起袖子，开始清洗早饭用过的碗筷。水流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洗着洗着，他的动作慢了下来。水流冲刷着瓷碗的边缘，发出单调的声响。他的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远了，飘回了那片潮湿闷热、危机西伏的巴乃丛林，飘回了湖边那个藤蔓缠绕的天然洞穴，飘回了张麒麟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最忠诚的哨兵般无声守护着他修炼时周身绿芒的身影……
哗啦——
一只洗好的碗从手中滑落，掉进盛满清水的木盆里，溅起一片水花，打断了林朗沉湎的回忆。冰凉的水珠溅到脸上，让他猛地一个激灵。
他甩了甩头，像是要把那些沉重的画面甩出脑海。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院子里安安静静。他弯下腰，从水里捞出那只碗，继续清洗。动作恢复了之前的平稳，只是眼神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散的凝重和对即将远行之人的牵挂。
日影西斜，将西合院的影子在青砖地上拉得斜长。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破了黄昏的宁静。黑瞎子和张麒麟一前一后走了进来。黑瞎子脸上惯常的嬉笑淡去了不少，墨镜后的神色带着点外勤任务前的审慎。张麒麟依旧沉默，帽檐压得很低，周身的气息比出门时似乎更冷冽了一些，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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