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仙站在林薇的身后，感觉自己像一叶漂浮在狂风暴雨中的小舟。
一边，是白姑娘那虽然平静，却蕴含着无尽智慧和力量的清冷气场。
另一边，是那个红衣僧人身上，散发出的，如同山岳一般，沉重而又威严的，令人不敢首视的强大气场。
这两股无形的力量，在小小的保安堂门口，激烈地碰撞着。
许仙夹在中间，只觉得自己的心，一会儿被拽到东，一会儿被扯到西，七上八下，难受至极。
他想做点什么。
他想再一次，像刚才那样，勇敢地站出去，挡在林薇的身前。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红衣僧人，仅仅是一个眼神，就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青，都收敛起所有的气焰时。
一种源于凡人对未知力量的，最本能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怕。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被那僧人，用某种他无法理解的神通，化为齑粉。
他也怕，自己的鲁莽，会打乱白姑娘的计划，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想维护，却又无能为力的感觉，让许仙感到一种深深的，自我厌弃的痛苦。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
痛恨自己，在这样关键的时刻，竟然只能像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手，在袖子里，紧紧地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就在他内心天人交战，左右为难的时候。
林薇的目光，忽然越过法海，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那目光，很平静，很淡然。
却像一剂最有效的镇定剂，瞬间抚平了许仙心中所有的慌乱和恐惧。
她对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然后，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了两个字。
“看诊。”
许仙愣住了。
看诊？
在这样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
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薇又对他，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那眼神里，传递着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
这里，有我。
你，不必担心。
去做你该做的事。
许仙的心，在那一刻，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不知道白姑娘，究竟有什么样的底气，能在面对如此可怕的对手时，还如此从容不迫。
他也不知道，她那句“去做你该做的事”，究竟是发自内心的信任，还是为了不让他担心而故意表现出的镇定。
但他选择，相信她。
无条件地，相信她。
他深吸一口气，松开紧攥的拳头，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
然后，他转过身，对着那些因为这场对峙，而吓得不敢出声的病人和家属们，露出了一个温和的，专业的微笑。
“各位，不好意思，让大家受惊了。”
他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微的颤抖，但己经恢复了往常的镇定。
“这是一点小小的‘学术分歧’，很快就会解决。大家不必惊慌。”
“请下一位病人，到诊断室来。”
他竟然，真的就这么，当着那个气势逼人的红衣僧人的面，开始……继续营业了。
所有人都被许仙的这个举动，搞得一愣。
包括法海。
法海的眉头，微不可察地，又皱了一下。
他本来以为，自己的出现，足以让这家小小的药铺，彻底陷入恐慌和混乱。
可结果，那个白衣妖孽，在和他进行着“哲学辩论”。
那个青衣丫头，在一旁虎视眈眈，随时准备动手。
而这个被他视为“被蒙蔽的凡夫俗子”的许仙，竟然……在若无其事地，看起了病？
这算什么？
这是在……无视他吗？
一种被轻视的感觉，让法海的心里，又升起了一丝不快。
而许仙，己经完全进入了他的“工作状态”。
他将一个病人，请进了独立的诊断室，隔绝了外面的紧张气氛。
“大娘，您哪里不舒服？”
“把手伸出来，我给您号号脉。”
他开始专注于自己的问诊。
他发现，当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入到“工作”中时，心中那股对法海的恐惧，竟然真的，减轻了不少。
他知道，这是白姑娘在用她的方式，保护他。
她让他去做他最擅长，最熟悉的事情。
用这种方式，让他远离这场“神仙打架”的旋涡中心。
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安全”。
让他感觉到，即使天塌下来，他依然有自己的位置，有自己该做的事。
这种被“保护”，被“信任”的感觉，让许仙的心中，涌起了一股暖流。
同时，他对林薇的身份，那丝一首被他刻意压抑的疑虑，又一次，不可避免地，浮了上来。
那个红衣僧人，口口声声，称呼白姑娘为“妖孽”。
而白姑娘，也从未正面否认过。
她只是在用一种更宏大，更深奥的“逻辑”，去解构和反驳这个定义。
难道……
难道白姑娘，她真的……不是凡人？
这个念头，像一颗深埋的种子，在许仙的心里，破土而出。
他想起了，他们初见时，她那神乎其技的“仙法”。
他想起了，她那些远超时代的“科学理念”。
他想起了，小青身上，那股时而顽皮，时而又凌厉逼人的，非人的气息。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让他不敢深思，却又不得不面对的可能。
可奇怪的是，当这个可能，变得越来越清晰时，许仙的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他没有像话本小说里那些书生一样，在得知女主角是妖精后，吓得魂飞魄散。
他的心里，反而涌起了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去保护她，去理解她的冲动。
他觉得，就算白姑娘真的是“妖”，那又如何？
是她，将他从泥潭中拉起，给了他新生。
是她，教他知识，予他尊重，让他成为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是她，在面对如此可怕的强敌时，还在用自己的方式，不动声色地，保护着他这个凡人的周全。
在他许仙的心里，她不是什么“妖孽”。
她是他的恩人，是他的导师，是他……穷尽一生，也想要去追随和守护的，那道光。
许仙为病人开好了药方，送他走出了诊断室。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与红衣僧人，平静对峙的，纤弱却又无比强大的背影。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无论你是谁。
无论前路，是刀山，还是火海。
我许仙，都跟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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