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格沃茨特快列车的车厢,像一个被精心封装起来的独立世界。窗外,是飞速倒退属于麻瓜世界连绵的绿色田野。而窗内,是属于巫师世界暗流汹涌的权力游戏。
伊丽莎白靠在天鹅绒的座椅上,阖着眼,像是在假寐。但她那颗被格林德沃的黑皮书和卢修斯·马尔福的试探,反复淬炼过几乎要烧起来的大脑,却在以一种纯粹的逻辑飞速运转。
“Gedankensindfrei.”
她知道,当她用那句纯正的高地德语,说出那句格林德沃的宣言时,她就己经亲手,将自己从一个被动的棋子,变成了一个更危险的、无法被任何一方轻易掌控的……变数。
她不再是那个只想躲在角落里,等待剧情结束的穿越者了。
她被逼着,站到了牌桌上。
对面的德拉科·马尔福,一整个路程都坐立不安。他那张总是写满了倨傲的脸上,此刻,却像一块被反复揉搓过,五彩斑斓的画布,画满了嫉妒、困惑、担忧,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被某种更强大的东西所震慑的……敬畏。
他想开口,想问她刚才在站台上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想问她为什么会懂德语,想问她……那个暑假,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他不敢。
他看着那个安安静静地靠在座椅上、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绝开来的女孩,感觉自己和她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名为“未知”的深渊。他所有的骄傲,他那引以为傲的马尔福姓氏,在这道深渊面前,都显得如此的渺小和可笑。
潘西则用一种近乎于狂热看神祇一样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伊丽莎白。她听不懂那句德语,但这并不妨碍她感觉到,刚才在站台上,伊丽莎白身上那股让卢修斯·马尔福都为之色变的、君临天下般的气场。
在潘西简单的世界观里,她的女王陛下,又一次,用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赢了。
而达芙妮,依旧是那个最优雅的旁观者。她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头,用一块银质的小刀,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青苹果。刀锋过处,果皮卷成一条完美的螺旋。
她什么都没说,但她那双总是像刀锋一样锐利的蓝色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只有伊丽莎白能懂的光芒。
就在这片充满了各种复杂心思几乎要凝固的空气中,火车,猛地一晃,然后,伴随着一阵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停了下来。
车厢里的灯,闪烁了两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窗外,不再是明亮的午后田野,而是一片仿佛被墨汁染过压抑的昏暗。
一股不属于这个季节仿佛能首接渗透进骨头缝里的寒意,从车厢的每一个缝隙里渗透了进来。
“怎么回事?”
潘西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惊慌。
德拉科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魔杖,强装镇定地站起身,试图透过车窗看清外面的情况,却只看到一片令人不安的黑暗。
伊丽莎白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那双总是像古井一样沉寂的黑色瞳孔,在这一刻,骤然缩成了针尖一样的形状。
来了。
那股冰冷,不是物理上的寒冷。那是一种……能将人灵魂深处所有快乐和希望都吸走了,腐朽和绝望的气息。
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攥住了。那些被她用无梦酣睡剂强行压抑下去,被她用格林德沃的铁血理论强行覆盖住,属于“陈玲”的记忆,像一群蛰伏在黑暗最深处的毒蛇,抬起了头。
撕裂了整个世界的轮胎摩擦声。
沉闷的、金属被瞬间挤压变形的巨响。
还有……那片刺目的滚烫,无法被遗忘的……血红。
【不。】
伊丽莎白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她拼命地想要将那些画面赶出自己的脑海,想要用她刚刚才学会那些属于君主的哲学,来构建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可她做不到。
在摄魂怪面前,任何理性的防御,都像纸糊的一样脆弱。它攻击的,不是你的思想,而是你的灵魂。
车厢门,被人从外面,缓缓地拉开了一道缝。
一只结着一层灰白色冰霜,像是从坟墓里伸出来的手,搭在了门框上。
一个披着黑色破烂斗篷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像一团移动的绝望,飘了进来。
潘西发出一声被掐断在喉咙里惊恐的尖叫。
德拉科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举着魔杖的手,在剧烈地颤抖,却一个最简单的咒语都念不出来。
达芙妮的脸上,也第一次,失去了那种总是从容淡定的微笑。她下意识地,将伊丽莎白往自己身后拉了拉,那双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一丝……本能的恐惧。
摄魂怪。
那个没有脸的怪物,缓缓地,转向了车厢里,那个灵魂气息最复杂,最痛苦,对它而言,也最……美味的猎物。
它转向了伊丽莎白。
那一瞬间,伊丽莎白感觉自己坠入了一片冰冷的深海。
那只被压弯了翅膀,沾着暗红色血迹的蓝色蝴蝶,在她眼前,绝望地,扑扇着翅膀。
“……玲玲!你猜猜我们给你买了什么生日礼物?”
“……等我们到了,你就看到了!”
父母的声音,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回响。那么的清晰,又那么的遥远。
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不……不要……】
她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一点一点地,从身体里抽走。那份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坚硬的外壳,正在一片一片地剥落,露出下面那个鲜血淋漓,脆弱不堪,正在哀嚎的灵魂。
就在她即将被那片绝望的黑暗彻底吞噬时,一股陌生,却又无比清晰,暴戾的愤怒,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毫无征兆地,劈开了那片冰冷的深海!
【不准碰她!】
那不是理智,不是思考。那是一种……更原始,来自于灵魂最深处,属于野兽暴怒的咆哮!
是那个在天文塔顶,看着她无声哭泣的、想要保护她的德拉科。
是那个在废弃教室里,告诉她“你是我们最重要的侦察兵”的、她想拯救的金妮。
是那个在她崩溃时,笨拙地抱着她,用体温温暖她,想要守护她的达芙妮。
还有……那个在另一个世界里,孤零零地死去,不甘心的陈玲。
以及,那个在这个世界里,同样孤零零地、挣扎着想要活下去的、只有十三岁的伊丽莎白·莉莉丝。
所有这些痛苦,温暖,绝望,不甘,复杂的情绪,在这一刻,被摄魂怪那致命的亲吻,扭曲地融合在了一起!
然后,变成了一种燃烧着熊熊烈火的……意志!
守护。
不是为了什么该死的正义,也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理想。
只是单纯地,不想再让任何人,碰她的人。
不想再让自己,回到那片孤零零,只有血色的黑暗里。
“ExpectoPatronum!”
银白色的光芒,从她的杖尖,悍然射出!
那光芒,在半空中,迅速地,凝聚成了一个实体。
那不是任何一种温顺的、可爱的生物。
那是一头狼。
一头体型巨大、身形矫健、毛色如霜的银色巨狼!
它的身姿,充满了力与美,每一寸肌肉,都蕴含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原始的爆发力。它的眼神,冰冷,锐利,像两颗被极北的寒风打磨了千年的、纯净的蓝宝石,里面没有丝毫的温情,只有属于头狼的、绝对的孤傲和……守护的意志!
那头银色的巨狼,无声地咆哮着,像一道离弦的银色闪电,狠狠地撞向了那个正在吸食伊丽莎白灵魂的摄魂怪!
摄魂怪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后退,它那破烂的斗篷,在银光的照耀下,迅速地消散,露出了下面那张丑陋的、腐烂的脸。
它恐惧了。
它转身,像一团仓皇的阴影,逃离了这个充满了危险气息的车厢。
银色的巨狼没有追击。
它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走到了伊丽莎白的身边,用它那带着一丝凉意的头颅,轻轻地,蹭了蹭伊丽莎白那只还在握着魔杖的手。然后,它抬起头,用那蓝宝石般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她。
像一个沉默、忠诚、从远古的荒原里走出来的骑士。
在守护着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女王。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德拉科,潘西,达芙妮,三个人,都像被施了石化咒一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堪称神迹的一幕。
一个十三岁的女巫,召唤出了一个强大足以驱赶摄魂怪的……实体守护神。
这己经不是天才了。
这是……怪物。
银色的光芒,缓缓散去。
那头带着无尽威严的银狼,化为点点星光,消失在了空气里。
伊丽莎白手中的魔杖,脱力地垂下。
她感觉自己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看着窗外。
火车,己经重新启动了。
窗户玻璃上,倒映出她那张挂着未干泪痕疲惫不堪的脸。
而在那张脸的旁边,仿佛还残留着一个……狼的影子。
伊丽莎白看着那道影子,刚刚才从绝望深渊里爬出来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迷茫。
那头狼……
为什么,她感觉,那么的熟悉?
熟悉得,就像是……她自己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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