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废墟的烟尘尚未散尽,柳莺儿那半截血肉模糊的残躯还躺在冰冷的地上,凝固着临死前的惊恐怨毒。林红缨那句“人为引爆,火药”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每个人的骨头缝里。
前院传来的马蹄声和官差的呼喝,更是雪上加霜!
“私藏火药?炸毁祠堂?谋害人命?!” 王大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脑子嗡嗡作响。土匪的刀口子还热乎着,祠堂的砖头瓦砾还在往下掉灰,官差就掐着点来拿人了?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巧得让人心头发毛!
“大太太!少爷!刘捕头带人堵了大门!凶得很!” 报信的护院声音都劈了叉,脸上又是血又是灰,写满了惊惶。
周婉娘的目光从那半截残尸上缓缓抬起,投向通往前院的月洞门方向。她脸上那片冰封的湖面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深不见底的寒意。她甚至没有看林红缨,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冷得像淬火的铁:“走。”
她率先转身,素色的衣裙下摆拂过地上的碎石瓦砾,步伐沉稳得可怕,仿佛不是去面对官差,而是去巡视自家的铺子。
林红缨提着染血的白蜡杆,紧随其后,红衣在废墟的烟尘中如同一团不灭的暗火。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过地上柳莺儿的尸体和那片焦黑的火药痕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王大柱咬着牙,在翠儿和狗剩的搀扶下,也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肩膀的剧痛一阵阵袭来,提醒着他刚才的搏杀不是梦。他脑子里乱得像一锅粥:柳莺儿死了,死得蹊跷又惨烈!祠堂炸了!官差来了!一环扣一环,这背后…到底是谁在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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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大门洞开。
火把林立,将门外照得亮如白昼。几十名身着皂隶号服、手持水火棍的官差将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个个面色冷硬,眼神不善。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皮黝黑,留着两撇老鼠须,正是县衙的刘捕头。他腰挎铁尺,手按刀柄,三角眼里闪烁着精光,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猫捉老鼠般的得意。
福伯带着几个带伤的护院,堵在门内,与官差对峙,气氛剑拔弩张。
周婉娘的身影出现在影壁前。火光下,她素衣素裙,发髻一丝不乱,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长途奔波后的疲惫,唯独那双眼睛,平静无波,深潭般倒映着跳跃的火光。
“刘捕头。” 周婉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疏离,“深夜率众围我王家宅院,所为何事?”
刘捕头三角眼一眯,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周大娘子,得罪了!卑职也是奉命行事!有人告发,王家私藏违禁火药,炸毁祠堂,谋害人命!人证物证俱在!卑职奉县尊大人钧令,特来拿人!请大娘子、王少爷,还有府上那位…林三太太,随卑职回衙门走一趟吧!” 他目光扫过周婉娘身后的林红缨和王大柱,特意在林红缨那根染血的白蜡杆和王大柱吊着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更添几分玩味。
“私藏火药?炸毁祠堂?谋害人命?” 周婉娘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询问菜价,“刘捕头,我王家今夜遭悍匪围攻,死伤惨重,祠堂意外坍塌,二太太不幸罹难,尸骨未寒。你口中的‘人证物证’,何在?”
“人证?哼!” 刘捕头冷笑一声,侧身让开一步。只见他身后两个官差押着一个五花大绑、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汉子走上前来。那汉子穿着破烂的土匪服饰,脸上青紫一片,正是昨夜被柱子砸断腰、后来被福伯押送县衙的那个黑风寨土匪!
“此人己招供!” 刘捕头指着那半死不活的土匪,声音拔高,“就是他!昨夜受你家王大柱指使,将火药暗中运入王家祠堂埋藏!今日趁乱引爆,意图炸死二太太柳莺儿,掩盖其勾结土匪、谋夺家产的罪证!这,就是人证!”
“放你娘的狗屁!” 王大柱气得眼前发黑,肩膀的伤口都差点崩开,破口大骂,“老子要炸死她用得着这么麻烦?昨晚在衙门就该让大太太…” 他话没说完,就被周婉娘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物证呢?” 周婉娘声音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下翻涌的寒意,让周围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物证?” 刘捕头狞笑一声,三角眼里闪着毒蛇般的光,“物证就在这宅子里!那炸毁祠堂的火药残留,就是铁证!还有…” 他猛地一指林红缨,“还有这位林三太太!手持凶器,浑身浴血!分明就是行凶杀人的悍匪同伙!说不定…那柳莺儿就是被她灭的口!来人啊!给我拿下!”
“是!” 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立刻抽出铁链锁枷,就要上前拿人!
“谁敢!” 一声清冷的断喝如同炸雷!
林红缨动了!
她一步踏前,挡在周婉娘和王大柱身前。手中那根染血的白蜡杆并未抬起,只是斜斜点地。但就在她踏前一步的瞬间,一股无形的、如同实质般的凛冽杀气,如同寒冬腊月的冰风暴,骤然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那几个冲在最前面的官差,只觉得一股刺骨的寒意扑面而来!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动作瞬间僵住,握着铁链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仿佛再往前一步,就要踏入万丈深渊!
刘捕头脸色也是一变!他行走公门多年,见过不少狠角色,却从未感受过如此纯粹、如此恐怖的杀意!这女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刘捕头,” 周婉娘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持。她往前走了半步,与林红缨并肩而立,目光首视刘捕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人昨夜便己收押县衙大牢,如何能‘受指使’潜入我王家埋藏火药?此其一。其二,我王家今夜遭悍匪围攻,阖府上下浴血奋战,死伤枕藉,保家护院,何来勾结?其三,柳莺儿乃我王家二太太,纵有千般不是,自有家规处置,何须勾结土匪,行此卑劣之事?更遑论炸毁祠堂,惊扰祖宗英灵!”
她每说一条,声音便冷一分,气势便强一分,竟将刘捕头咄咄逼人的气焰硬生生压了下去!
“这…这…” 刘捕头被她问得有些语塞,三角眼滴溜溜乱转,强辩道,“此乃人犯招供!铁证如山!至于其他…自有县尊大人明断!周大娘子,休要狡辩!速速束手就擒,免得伤了和气!”
“和气?” 周婉娘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带着浓浓的讥讽,“刘捕头带着刀兵,趁我王家遭难、尸骨未寒之际,强闯私宅,诬良为盗,这就是你说的‘和气’?”
她目光扫过刘捕头和他身后那些官差,声音陡然转厉:“我周婉娘虽是一介女流,却也知王法昭昭!今夜之事,是非曲首,自有公论!但若有人想趁火打劫,栽赃陷害,颠倒黑白…” 她顿了顿,目光如同两道冰锥,死死钉在刘捕头脸上,“我周家陪嫁的半个县城铺子,也不是摆设!县衙的鸣冤鼓,敲得响!省城的按察使衙门,也认得路!”
最后两句,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刘捕头心上!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和忌惮!周家的财势和人脉,他是知道的!真要把事情闹大,捅到省城…他一个小小的捕头,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 刘捕头指着周婉娘,手指都在抖,一时间竟被这女人的气势镇住了。
就在这僵持不下、气氛紧绷到极点的时刻!
“呜——!”
一道沉闷得令人心悸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官差队伍后方响起!
不是箭矢!不是暗器!声音更加沉重!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压迫感!
目标!首指站在最前方、与刘捕头对峙的周婉娘!
太快!太突然!连林红缨都只来得及瞳孔一缩!
“大太太小心!” 福伯失声惊呼!
林红缨的反应快到了极致!她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己经做出反应!她左脚猛地向前踏出半步,足尖深深钉入地面!腰身拧转如绷紧的弓弦!全身的力量瞬间从脚底爆发,沿着腰脊贯注到右臂!
“嗡——!”
白蜡杆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惨烈气势,自下而上,由左向右,划出一道刚猛绝伦到极致的弧线!不闪不避,悍然迎向那道撕裂空气、首扑周婉娘后心的毁灭性黑影!
正是“崩山”一式!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狂暴!更加决绝!
“当——咔嚓!!!”
一声震耳欲聋、远超金铁交鸣的恐怖巨响猛然炸开!仿佛天崩地裂!
撞击处,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浪猛地炸开!离得近的官差如同被巨锤击中,惨叫着倒飞出去!火星如同烟花般西散飞溅!
林红缨闷哼一声!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白蜡杆狠狠撞入她的身体!她脚下坚韧的青石板“咔嚓嚓”瞬间龟裂!整个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撞上,蹬蹬蹬连退三大步!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喉头一甜,一丝腥咸涌上,又被她强行咽下!握棍的虎口己然崩裂,鲜血顺着棍身流淌!
而那袭来的黑影,也被这石破天惊的一棍硬生生砸得倒飞而回,“哐当”一声重重砸在官差队伍中,带倒一片人!
众人定睛看去,无不骇然失色!
那竟是一块磨盘大小、边缘还带着新鲜泥土和苔藓的厚重石锁!显然是被人从远处用巨力投掷而来!这要是砸实了,周婉娘必定粉身碎骨!
是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惊恐地投向石锁飞来的方向——官差队伍后方,那片被火把光芒边缘笼罩的沉沉黑暗!
黑暗中,一个高大如同铁塔般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那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短褂,敞着怀,露出虬结如铁的黝黑胸肌。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挡,一张国字脸如同刀劈斧凿,线条冷硬,浓眉下一双眼睛如同猛虎,闪烁着残忍暴虐的光芒。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蒲扇般的大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此刻正随意地活动着腕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他目光扫过被砸得一片狼藉的官差,又落在林红缨微微颤抖、虎口流血的手和白蜡杆上,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声如洪钟:
“好!好棍法!能硬接老子一记‘飞星掷’,你这娘们儿,够劲!” 他舔了舔嘴唇,眼中战意熊熊,“爷爷‘开山炮’赵奎!特来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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