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招娣后半夜被雨声吵醒，难得偷懒赖回床，起床先懒洋洋洗把脸。
“娘，我…”
背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午夜梦回时，她藏不住的愧疚冒尖，大女儿俏脸水肿发烂，质问她为何见死不救。
重生后，她不敢去见林春。
“我有事找你商量。”
林春语调很轻，她态度卑微带点讨好，眸子里有祈求和求助。
“小春！”刘招娣眼眶含泪，脚步踉跄扑过去搂住林春。
“对不起，娘对不起你。”
她喉咙里溢出呜咽声，上辈子女儿被家暴求助无门，活生生被男人打死，竹席一卷埋进地里，她都没见着最后一面。
林春有些不知所措，她下巴搭在娘宽阔的肩头，泪水不自觉流淌出来。
太多的苦楚无处诉说。
刘招娣掀起她的衣服，肚子上是触目惊心的伤痕，头发是斑秃的，刘海掀起来底下全是青紫。
“我的儿啊，你受委屈了，娘替你做主，离婚吧。”
林春捂住衣角不想让妹妹看见，这次回来是想让娘去给她撑腰，警告周远别太过分。
一路上都担心亲娘会拒绝，满脑子如何劝说求她，现在听到了期盼的答案，她却打了退堂鼓。
离婚？整个淮水村都没有开过先例，谁家女人过不下去，喝农药走的、拿绳子吊死的。
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鬼，她不敢奢望。
“娘，我不离婚，你替我劝劝周远，让他少喝点酒。”
“离婚名声就臭了，妹妹们以后怎么嫁人，弟弟也讨不到媳妇。”
林春咬紧下唇，摇摇头拒绝。
林冬心疼握住林春的手，劝道：“姐，你离婚吧，我们和爷奶分家了，娘同意就能成，大不了我这辈子都不嫁人，名声不重要。”
林夏和林秋是双胞胎姐妹，长的其实并不像，唯一相似的两双美目对视，彼此都读懂了那份决心。
“姐，我们都支持你离婚，我们不怕耽误婚事，只要你好好的。”
林春却抽回手，摇摇头。
“不能离婚，娘，你找周家谈谈，她们知道我娘家有人撑腰，就会收敛许多。”
妹妹们年纪小，不知名声好坏对人影响多大，她是长姐不可连累家里，她不能不懂事。
“小春，你爷奶要把小夏嫁给傻子，娘拼了命和他们分家，小秋落到水里被人救下，娘做主招女婿进门，你背后也有娘罩着。”
“你真的不想离婚吗？名声越不过你的感受去，只要我们上下一心，甭在乎外人看法，你妹妹的亲事我都心里有数。”
再过两年，离婚的人多了去，知青返城后抛妻弃子，负心汉数不胜数，时代飞速变化。
刘招娣握住林春双肩，和她眼睛首首对视，想要探知她的灵魂。
林春习惯性低下头，她瞳孔里充满惊慌无措。
“娘，”她压下喉间的哽咽，“我不离婚。”
“女人在娘家待不长久，离婚以后更不好挑男人，二婚男不比周远强到哪里去。”她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说服别人。
“娘，我想好好过日子。”
刘招娣叹口气，去摸她肚子上的青紫。
“他把你打到流产，你都不愿意跟娘说实话吗？”
上辈子林春回来过两次，第一次是怀孕不知情下，被周远一脚踢在肚子上，当场腹痛流血滑胎。
事后没有悔改，放任她躺在床上休息两天，就算过了。
林春找机会半夜偷跑回娘家求她撑腰，她觉得没的又不是林家的种，冷漠拒绝了。
第二次是被周远醉酒后，活生生咬掉一只耳朵，跪下来求她做主，带她远离周家。
她害怕担上离婚的名声，亲自送她回去。
没有第三次求助，是因为林春死在了明年春天。
周家看明白林春不受娘家重视，肆无忌惮在她身上发泄。
林春腿一软跌倒在地，少女怀春时她想过未来，生一个漂亮女儿，精心宠着她长大，不像她出生就被嫌弃性别。
那个孩子她都不知道怀上，就化作一摊血水，她留不住它。
“娘，我的孩子没了。”林春身体剧烈颤抖，情绪决堤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她褪下成年人的伪装，只剩下最狼狈的崩溃。
“娘在呢，离婚！必须离婚！”刘招娣句句有回应。
同时郑重承诺：“没有什么二婚，娘的家永远是你的家，你想嫁人就嫁，不想嫁人就跟在娘身边，娘能养你一辈子！”
她心里无尽悔恨，打心底想弥补大闺女，这辈子她只想托举她向上走，远离家暴男，幸福长寿过好一生。
刘招娣瘫坐在地，情不自禁跟着落下泪，另外三个闺女也被感染，一家人哭成一片。
林天赐饿着肚子爬起来，呆呆望着这一幕。
他嘴里喃喃自语：“难道我爹又死一回，怎么都哭的像家里死人了。”
刘招娣把新屋的门锁打开，推着林春进去。
“这是给你准备的房间，你就安心在家住下，离婚的事交给我来办，周远他给我等着，老娘揍的他哭爹喊娘。”
林春哭过之后，小鸟依人粘着刘招娣，她笑眼含泪点头同意。
娘说的话，她都会信。
她本来就和周远没感情基础，嫁给他之后也想好好过日子，三天两头被男人当沙包揍，除了想逃跑别再挨打，再没别的心思。
林夏和林秋去生火煮饭，下雨了不方便干活，村长给大家放一天假休息。
林冬掏出巧克力和牛肉干，献宝似的递上去。
“姐，你快吃，娘从市里带回来的，供销社都买不着的好东西。”
林天赐撇撇嘴，怎么没人主动拿给他吃，一群小气鬼。
“咱家丫头力气大，你们虽然不如我的力气，也比寻常人强。”
“遇见你们大姐林春这种情况，先反击打回去，男人总要睡觉吧，这时候骑在他头上打他。”
“若他家人要帮忙打你，就回家叫上姐妹，娘带你们上门打回去，我们绝不是任人欺负的。”
饭桌上，刘招娣发表意见，她坏在把女儿养得和她一样老实，力气大更应该去打人，而不是种地！
这些天刘招娣的行为，给林夏林秋林冬狠狠上了一课，三人眼睛亮晶晶，赞同的点头。
林春迟疑跟着点头应和。
林天赐干瞪着眼抢菜。
刘招娣筷子啪的打到儿子手上，将鸡蛋夹进林春碗里。
“天赐，你呢？怎么不说话，你大姐都被人打成这样，心是石头做的没反应？身为全家唯一的男子汉，你要主动保护姐姐，给家里人撑腰。”
“娘，我要吃鸡蛋！”
林天赐急眼去扒拉盘子里剩下的鸡蛋。
瞧他不通人性的模样，刘招娣冷哼一声。
“丫头们，学好了，就是这样去打欺负你们的人。”
她一巴掌呼过去，把林天赐鼻血都扇出来。
林天赐张嘴哇哇大哭，他气得跑出院子，跑进林家。
“爷奶，我娘打我，你们让我回来住吧，我爹留了西百块钱在家里的。”
林老头现在最烦别人提林建国留下的钱，他撇下树枝打在林天赐屁股上。
“滚回你家去，有本事找你爹来和我谈钱，我儿子的钱我拿着，关你屁事。”
林天赐哭着跑了。
这边刘招娣还在教育女儿。
“看见没，男人都是欠揍的，一巴掌呼上去就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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