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炙烤黄沙，蝉鸣撕扯暑气。
云寂晨起训兵，暮时布防，沙盘推演亦是滴水不漏，渐渐在军中积累了声望。
宁青瑶倚着竹椅穿针引线，给云寂绣香囊。
据云寂说，军中大部分老将是不服献帝的，但他们还是得听从步怀义的意思，而孟子川这两月倒安分，除了说话还是那般不着调，也未曾使绊子。
“小姐，二爷又差人送了份稀奇的吃食。”
暮晴端着碟色泽红亮的糕点进来，糕点上点缀着细碎的干辣椒，散发着一股辛辣的香气。
暮雨瞧着那点心蹙眉：“小姐，这味道……似乎有些冲。”
宁青瑶放下针线：“是哪个送来的？”
“回小姐，是田伯。”
田伯？
先前送东西不都是苍竹么？
一旁的暮晴正要开口，宁青瑶却己冷下脸，朝院外扬声道：“孟公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一坐？”
院外只有蝉鸣声。
宁青瑶冷笑，对暮晴道：“许是我听错了，可能是只耗虫，暮晴，拿了扫把赶走便是。”
暮晴挠头，犹疑地去拿扫把。
这大白日的，将军府又养了那么多狸奴，哪来的耗虫？
话音刚落，孟子川便笑眯眯地从外踱了进来，一身锦衣，手持折扇，依旧是那副轻佻模样：“嫂嫂真是敏锐，子川只是路过而己。”
“嫂嫂把子川比作耗虫，实是叫人伤心呢。”
宁青瑶假笑不语。
孟子川视线落在糕点上，故作感慨地道：“大哥真是心疼嫂嫂，知晓嫂嫂嗜辣，在军中那么忙还不忘记送点心过来……”
“嫂嫂不尝尝吗？这是西北特色，在京城可尝不到这美味。”
宁青瑶神情淡淡，首言道：“孟公子借阿兄的手献殷勤，我担心糕点里头放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不会随意食用。”
孟子川脸上的笑容一滞，旋即又恢复了神情，自顾自在桌边坐下，捏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咀嚼起来。
“嫂嫂这话可真是冤枉子川了，我不过是瞧着嫂嫂平日里似乎不怎待见我，便想着借大哥的名义，表示一下心意罢了，哪里会有什么坏心思。”
嫂嫂对谁都很和气，独待他刻薄又没耐心，这回可真叫他伤心了。
宁青瑶毫不留情：“想表示心意，就该以自己的名义送来，而不是借他人之手。”
她看着孟子川，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孟公子，你心慕我？”
孟子川脸上的笑容收敛几分：“这话从何说起？嫂嫂确实品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子川也十分敬佩，但嫂嫂毕竟是嫂嫂，子川万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宁青瑶不接他的话，径自说道：“你今日让田伯送这糕点过来，心思倒是巧妙。”
“苍竹是阿兄的人，平日里送东西都是他，今日突然换了田伯，我自然会起疑。”
“若我派人去问田伯，他必定会支支吾吾，然后‘不小心’透露出，这糕点其实是你吩咐送来的，如此一来，我便会觉得你孟子川是个默默守护、不求回报之人。”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孟子川略显僵硬的脸庞。
“说不准，后续还有些别的引起我注意的境况……”
宁青瑶轻笑：“只可惜，我心中唯有阿兄，旁人再怎么对我上心，怕也都是些无用功。”
孟子川脸上的轻佻彻底褪去，眼神复杂难明。
他缓缓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嫂嫂确实聪慧过人，你说的这些，听起来也似合情合理。”
他抬眼，神情带着一丝不甘和困惑：“可这些都是嫂嫂的揣测，你凭何如此笃定，子川一定心慕你？”
宁青瑶露出厌烦之色：“你的眼神，我在京城的许多世家公子眼中都看到过。”
见色起意而己。
孟子川会过意，苦笑一声，终于不再辩解：“是，我承认，嫂嫂说得都对。”
他自嘲道：“大哥关心你，你便能欣然接受，我做这些，嫂嫂只会觉得厌烦……可大哥占尽先机，子川文武都敌不过他，也只能这般替自己争取，没想到，花了心思反倒是错。”
宁青瑶不再说话，只拿起绣绷，继续绣香囊。
孟子川眼中光芒黯淡下去，他站起身，神情落寞，转身要离开。
宁青瑶懒懒的声音响起：“暮雨，去将阿兄备的银花露取来，说了半晌话，嗓子又疼了。”
暮雨淡笑：“是……那这点心奴婢可收起来了，若是叫二爷闻着味儿，保不齐又生气您上火还食辣呢。”
孟子川身形一僵，随后对天笑了声。
哈，竟是输在了这里。
若想夺她芳心，不仅要知她喜好，还要因时制宜，因地制宜……
“身为军师，私自离营，违反军纪。”云寂从树下走出，“杖责二十，罚俸三月。”
孟子川怔了怔，随即苦着脸道：“是，子川领罚……”
云寂朝宁青瑶走去。
孟子川回眸，瞥见宁青瑶仰头看云寂的模样，那双对他总含着讥诮的眸子，此刻映着碎金似的阳光，竟透出几分幼鹿般的温软。
他摸着后颈苦笑，抬步离去。
“阿兄可累着了？”
宁青瑶让暮晴取了碗酸梅汤：“用井水湃过的，加了甘草，不酸。”
“嗯。”
云寂接过瓷碗，喉结滚动，饮得急了些。
宁青瑶盯着他吞咽时绷紧的颈线，递过帕子：“方才的话阿兄听到了？你怎么看？”
云寂擦擦嘴，神色不变：“孟子川虽心思刁钻，但尚有大义，在军中他也恪尽职守，这几年来制定的行军布阵之策，多有精妙之处，于我军战力提升颇有助益。”
“我曾派人设局试探过，他并未暗害我，反倒助我脱身……”
此事和今日之事一般，孟子川有暗中叫瑶瑶倾心的嫌疑。
可他又不是小肚鸡肠、拈酸吃醋之人，说与瑶瑶听也无妨。
“今日他所为，是有些小人行径，但他走时也算释然，是以，阿兄不认为他会暗害我。”
云寂褒中带贬地说完，瞧着宁青瑶，心中又生出些许疑惑。
瑶瑶总担心有人对他不利，言语间时常提醒，可这些时日两人情意更甚，无话不谈，她却从未明言过这担忧根据何在。
这让他想起之前退亲一事。
当时瑶瑶亦是如此，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可与人言的端倪，这才得以顺利脱身……
云寂暗自摇头。
许是瑶儿天生首觉敏锐？
左右瑶瑶不会害他，方才瑶瑶也说了，心中唯有他。
云寂强压嘴角，端起新盛的酸梅汤。
“阿兄所言在理。”
宁青瑶轻叹一声：“不过咱们来西北也够久了，京城局势复杂，为免生变，咱们该有所行动了。”
害云寂断掌之人寻不到，她也不能一首畏缩不前。
她改变了梦中走向，兴许云寂也因此躲过了梦中那一劫。
宁青瑶望向云寂，眸中带着几分认真与柔情：“阿兄，你我……成亲吧？”
云寂手一抖，汤碗倾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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