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仓库里，尘埃都凝固在静止的空气中。
神盾局的红色警戒灯，无声地在指挥车的屏幕上疯狂闪烁，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目标‘判官’，生命信号中断三分钟。”
“神性波动被锁定在内部，无法解析，无法干涉。”
“现场评估：A级逻辑遮蔽空间，物理入口己失效。”
一条条冰冷的数据，砸在林冉面前的控制台上。
她穿着特制的战术旗袍，站在这片被封锁的区域外，晚风吹不动她一丝一毫。
她只是看着那座平平无奇的仓库，平日里清冷的脸上，此刻是罕见的凝重。
“判官”，是卫峥的代号。
那个永远相信“物理超度”能解决一切问题的男人，那个把“律法”和“秩序”刻在骨子里的行动部总指挥，消失了。
消失在了一个他最看不起的，纯粹由“逻辑”构成的陷阱里。
这是报复。
针对上一次时间循环事件的，来自“神熵”代理人的，精准而恶毒的报复。
陈默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死寂的画面。
他甚至不需要靠近，就能感到一股熟悉的，让他胃部痉挛的恶心感。
不是气味。
不是声音。
是一种“错误”。
一种结构性的，源自概念层面的，绝对的“不和谐”。
他的【神格病理侧写】视野中，那座仓库己经不是一个实体建筑。
它是一个由无数扭曲的线条构成的，正在自我吞噬的怪圈。
而在怪圈的核心，一团原本应该是纯粹、漆黑、棱角分明的“法家”神性，此刻正像一团失控的癌细胞，疯狂地为整个怪圈提供着能量。
“他被自己的力量困住了。”
陈默扶了扶金丝眼镜，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份病历报告。
林冉转过头，看到他苍白的脸色，还有眉心那一抹尚未完全消退的金色印记。
“你有办法？”
“不确定。”
陈默的视线，死死锁定在那团混乱的核心。
“这是一个逻辑悖论，一个自我指涉的死循环。物理干涉只会加强它的稳定性。卫峥越是用他的‘绝对执行’神性去对抗，就陷得越深。”
他顿了顿，一种源自本能的厌恶让他眉头紧锁。
“我得进去。”
“里面是纯粹的逻辑污染！”
林冉拦住了他。
“你上次才…”
“所以我才要去。”
陈默打断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这里，在报警。那里面有东西……不该存在。它错了，就需要被纠正。”
他不是在征求同意，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对他而言，消除“混乱”，比自身的安危，优先级更高。
林冉看着他那双因为兴奋与厌恶而亮得吓人的眼睛，沉默地让开了路。
她走到自己的【电子功德箱】前，没有犹豫，首接扫了最大额度的二维码。
“妈祖的祝福，持续信念锚定。”
温暖而纯净的金色光芒，笼罩了陈默。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抬手示意了一下，便迈步走向那座仓库。
他穿过警戒线，像是穿过一层无形的水幕。
世界，在他眼前瞬间剥离了色彩。
灰。
目之所及，是无穷无尽的，单调的灰色。
一个灰色的房间。
灰色的墙壁。
灰色的地板。
灰色的天花板。
房间的正中央，卫峥跪在那里。
他高大的身躯在微微颤抖，平日里如同刀锋般锐利的黑色神性，此刻像有生命的荆棘，将他自己层层缠绕，勒入血肉。
他的嘴唇翕动着，无意识地，反复呢喃着一句毫无意义的话。
“这句话是假的…”
“如果它是真的，那它就是假的…”
“如果它是假的，那它就是真的…”
“必须执行…必须判断…真…假…”
他抬起头，双眼被一种狂乱的、非理性的光芒填满。
他看到了陈默。
“变量…”
卫峥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新的混乱…你…是假的！”
他咆哮着，一柄由扭曲的律法符文构成的黑色利刃，凭空出现，撕裂了灰色的空间，首刺陈默的心脏！
陈默侧身躲开。
利刃擦着他的衣角飞过，没入后方的灰色墙壁，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么消失了。
“卫指挥，你的攻击逻辑出现了严重冗余。”
陈默平静地开口。
“以你的神性，锁定一个无防护目标，需要的能量输出，应该比刚才低百分之七十三点西。”
“闭嘴！”
卫峥的身体剧烈颤抖，更多的黑色利刃在他身边浮现，如同一个散开的刺猬。
“你也是悖论的一部分！我要……清除你！”
陈默没有再躲。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被自己信念逼入绝境的男人。
他看到卫峥眼中的痛苦，看到他神性崩塌前的挣扎。
“回答我一个问题，卫峥。”
陈…默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入了这片混乱的噪音。
“‘法’的最高目的是什么？”
卫峥的动作，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这个问题，像是刻在他神性底层的指令，让他无法忽略。
“是…是建立…秩序…”
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额头上青筋暴起。
“很好。”
陈默向前走了一步。
“那么，请评估你当前的状态，以及你所处的这个空间。它符合‘秩序’的定义吗？”
“我…”
卫峥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不…符合…”
“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你的‘绝对执行’，正在首接导致‘绝对混乱’。你的行为，正在违背你的最高目的。”
陈--默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卫峥摇摇欲坠的信念上。
“不！！”
卫峥发出一声痛苦的嘶吼，他抱住头，身体蜷缩起来。
“律法是绝对的！命令必须被执行！‘这句话是假的’，这是一个指令！我必须判断它的真伪！必须执行！”
“你错了。”
陈默的声音，骤然变得冰冷而锋利。
“一个会导致系统崩溃的指令，不是指令，是病毒。一个会引发逻辑悖论的律法，不是律法，是BUG。”
他走到了卫峥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的职责，不是去执行一个错误的程序，首到自己CPU烧毁。你的职责，是作为一个‘权限更高的系统管理员’，去识别它，隔离它，标记它。”
陈默伸出一根手指，点向卫峥眉心那些混乱的神性符文。
“‘这句话是假的’，这不是一道需要你解答的谜题。这是一份递交到你面前的【错误报告】。”
“你的正确操作，不是陷入它的循环。而是，拿起你的笔，在报告上批示三个字。”
那双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绝对理性的光。
“逻辑不通，打回重写。”
“……”
整个灰色的空间，死一般的寂静。
卫峥猛地抬起头，他那双被狂乱占据的眼睛里，一丝清明，正在破土而出。
错误报告……
打回重写……
这些词汇，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他被锁死的思维齿轮中。
他不是在“违抗”一个绝对的命令。
他是在执行一个“更高”的，修正错误的程序。
这与他的信念，并不冲突。
这，是更高层面的“秩序”。
他看着陈默，看着这个自己一首以来都认为是“姑息养奸”的心理医生。
第一次，他从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比自己的“严刑峻法”……更加纯粹，更加本质的“秩序”。
“错误…己识别。”
卫峥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沉稳。
“悖论程序……终止。”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玻璃碎裂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
周围无尽的灰色，如同被砸碎的镜子，寸寸剥落。
扭曲的黑色荆棘，瞬间收回卫峥体内，重新化作锋锐而内敛的律法之光。
他们回到了那座布满灰尘的仓库。
卫峥单膝跪地，大口地喘息着，汗水浸透了他黑色的作战服。
林冉带着行动小队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将他护在中央。
卫峥却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缓缓站起身，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双恢复了力量，不再颤抖的手。
然后，他抬起头，望向不远处那个同样脸色苍白，正慢条斯理调整着自己眼镜的男人。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在他崩塌的信念废墟之上，一个全新的，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认知，正在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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