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确认了这份预约。
下一秒，诊所外的街道上，一辆通体漆黑的加长轿车无声滑行至路边。
车身线条流畅，每一寸漆面都反射着规整的城市倒影，像一件被精密计算过的工业艺术品。
车门向上开启，一只包裹在黑色战术长靴里的脚先探了出来，稳稳地踩在地面。
随后，一个女人走下车。
她身穿一件墨绿色、带有特殊功能性面料光泽的战术旗袍，开衩的高度经过精确设计，既便于行动又不失典雅。
她的气质高冷，面容精致，长发在脑后束成一个利落的高马尾，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被海风常年吹拂的清冽气息。
女人推开诊所的门，走了进来。
她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看向陈默。
她的视线，像被一道无形的引力牵引，死死地锁在了诊所角落的洗手台上。
那里，水龙头没有被完全拧紧。
一滴晶莹的水珠，正在龙头下汇聚，悬垂，然后……
【滴答】。
水珠坠入不锈钢水槽，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
然而在这女人的耳中，这声音却不亚于洪钟巨响。
她的身体开始出现难以抑制的轻微颤抖，那张原本冷若冰霜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度痛苦与即将崩溃的神色。
陈默立刻察觉到了这种严重的“秩序失衡”。
他的【神格病理侧写】视野中，这个女人周身环绕着庞大如海潮的能量场，但此刻，这片“海洋”正因那一滴滴无序的水珠而掀起滔天巨浪。
【诊断结果：集体意识过载，并发性人格分裂风险】。
【病因分析：神性逻辑与现代社会信息流产生冲突，亿万信徒的祈祷（数据流）形成无序的意识噪音，持续冲击神格核心，引发对‘失序’的极端应激反应】。
女人颤抖着抬起手，指向那个水龙头。
她的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喉咙里只能挤出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无数混乱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交织成一片喧嚣的海啸，让她连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无法组织。
那些是渔民出海前的祈祷，是海难者绝望的呼救，是沿海居民对风调雨雨顺的期盼……是跨越千年的，数以亿计的信念。
陈默没有犹豫，他迈步上前。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多余，脚步平稳，带着一种抚平一切的镇定。
他没有去看那个女人，而是用一种近乎于催眠的平缓语调开口。
“将你的注意力，从失控的海洋，转移到水滴的形成上。”
“观察它的表面张力。”
“它的坠落轨迹是固定的。”
“它的运动，遵循着最基础的物理法则。”
“这是一种微观的秩序。”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手，用一种精确而柔和的力道，将水龙头彻底拧紧。
【滴答】声消失了。
世界瞬间安静。
女人身体的颤抖骤然停止，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痛苦明显减轻，眼中翻涌的狂潮退去，恢复了一丝属于人的清明。
她大口地喘息着，像是刚从溺水的边缘被拉回岸上。
“谢谢。”
她终于能完整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但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
“亿万信徒的声音，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海啸，在我脑子里。”
她看向陈默，眼中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惊讶。
“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听到片刻的……安静。”
陈默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诊所里整齐划一的冷光。
“你的‘神性逻辑’，与‘水’的概念深度绑定。信徒的祈祷，本质上是一种携带信息的能量波动。当这些波动过于庞杂且无序时，就会对你的核心逻辑造成过载。”
他顿了顿，继续用他那不带感情的语调陈述。
“你对水滴的失控反应，是一种精神过载的具象化体现。你并非在恐惧一滴水，而是在恐惧那背后代表的‘失控’与‘混乱’。”
“一滴水的浪费，对你而言，等同于一个世界的秩序正在崩塌。”
这种对“失序”的生理性厌恶，陈默再熟悉不过。
这让他对眼前的女人，产生了一种医生看待珍稀病例般的共鸣。
林冉，代号“妈祖”，神盾局第九行动小队队长。
她点了点头，似乎完全接受了陈告默的诊断。
她从随身的战术腰包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又充满科技感的物件。
那是一个小巧的木质功德箱，箱体上却镶嵌着一块OLED柔性屏，屏幕上正滚动播放着金色的“功德无量”字样。
箱子的顶端，一个闪烁着柔和金光的二维码，显得格外醒目。
【电子功德箱】。
“这是诊疗费。”
林冉将功德箱递到陈默面前。
“扫码支付，金额随意。你可以获得一次‘妈祖的祝福’。”
陈默看着这个被他私下吐槽为“赛博化缘”的神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打开支付软件，对准了那个二维码。
支付金额：0.01元。
支付成功的瞬间，功德箱上的屏幕亮起，一行温暖的金色小字浮现：【妈祖的祝福（微弱）己生效】。
下一刻，陈默感觉到了一股极其细微但无比纯净的能量，如同最温和的洋流，轻轻拂过他的精神世界。
他那因为治疗土地公和灶王爷而变得更加躁动的“绝对秩序”偏执，那股看到任何不对称、不整洁事物就从心底升起的烦躁与心悸，竟然……暂时被抚平了。
持续时间，大约十分钟。
陈默看着眼前这位高冷的女队长，第一次对这种神性与现代科技的荒诞结合产物，产生了诊断之外的兴趣。
这股力量，并非改变了“混乱”，而是暂时提高了他的“混乱耐受阈值”。
这是一种更高维度的“秩序”，一种源于守护与包容的秩序。
林冉收回了功德箱，对他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她转身走向门口，步伐依旧沉稳有力。
但在拉开门的前一刻，她停住了脚步。
她的视线，越过诊所的玻璃门，投向了外面街道旁的一棵行道树。
树枝上，挂着一个被风吹来的红色塑料袋，正随着微风摇摆，划出毫无规律的轨迹。
林冉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但与陈默如出一辙的厌恶。
她低声开口，像是在对陈默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垃圾分类，很重要。”
“这也是秩序。”
陈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那个刺眼的红色塑料袋。
一股不祥的预感，混合着一丝奇妙的认同感，在他心中升起。
这位妈祖，恐怕比他想象中还要“讲究”。
而她的“秩序”，或许会与自己的“秩序”，产生某种无法预料的共鸣，或者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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