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抽在脸上跟鞭子似的疼。我蹲在山洞口,看着最后一缕硝烟从根据地的方向升起,心里头堵得喘不上气。昨夜的枪炮声还在耳朵里嗡嗡响,混着雨声敲得人太阳穴突突跳。
“汪大哥,最后一批伤员都转移过来了。” 唐晓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左臂缠着渗血的绷带,是今早掩护老乡撤退时被流弹擦到的,“清点过了,能走的只剩五十六个。”
我没回头,只是把烟锅在石头上磕了磕。烟早就抽完了,空烟锅被我攥得发烫。三天前鬼子的飞机跟疯了似的往山坳里扔炸弹,山头炸得跟被犁过似的,树桩子都在冒黑烟。咱们那点家底,两门迫击炮早成了废铁,机枪子弹省着用都见了底,能撑到现在全靠弟兄们用命填。
“张大哥呢?” 我哑着嗓子问。风卷着雨丝灌进领口,冻得人一哆嗦。
“在后面断后呢,让咱们先往黑风口撤。” 唐晓往洞口缩了缩,“他说…… 说要是到晌午还没跟上,就让咱们别等了。”
我猛地站起身,膝盖 “咔吧” 响了一声。这几天没合眼,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似的。“放他娘的屁!” 我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要走一起走,少一个都不行!”
话刚说完,远处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夹着 “轰隆” 的爆炸声。唐晓脸色一白,攥紧了手里的暗器:“是张大哥那边!”
“你带着伤员先走!” 我解下腰间的手榴弹往怀里塞,“告诉樊胖子,让他在鹰嘴崖接应,我去看看。”
“汪大哥你不能去!” 唐晓拉住我的胳膊,他手劲大得吓人,“张大哥特意吩咐……”
“别废话!” 我甩开他的手,心里像有团火在烧。张麒麟那老小子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上次二十西节谷,他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带着三个弟兄跟鬼子一个小队周旋,回来时浑身是血,刀都砍卷了刃。
刚跑出没几步,就见张麒麟背着个伤员从雨幕里钻出来,他右肩的衣服被血浸透了,红得发黑。后面跟着两个弟兄,一瘸一拐地跑着,时不时回头开枪。
“他娘的你咋才来!” 我骂了一句,赶紧上去接过他背上的伤员。是个十五六岁的娃娃兵,胸口缠着绷带,脸白得像纸。
“别叨叨,快撤!” 张麒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露出的眼睛红得吓人,“鬼子跟疯狗似的,来了一个联队,还有坦克!”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个联队?那可是三千多人,咱们这点人还不够人塞牙缝的。难怪阵地丢得这么快,那些铁疙瘩往前一冲,咱们挖的战壕跟纸糊的似的。
“往这边走!” 我拽着张麒麟往岔路拐,“唐晓带着人先走了,咱们得绕着山腰走,避开鬼子的搜山队。”
雨越下越大,山路滑得跟抹了油似的。我扶着张麒麟,他肩膀上的血顺着胳膊往下滴,滴在泥地里洇出一朵朵红花儿。
“疼不疼?” 我问。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的牙花子都带血:“这点伤算啥,上次被炮弹皮划开肚子,不也挺过来了?”
我没接话,心里头酸溜溜的。这些年,弟兄们就是凭着这点硬气在刀尖上过日子。可再硬气,也架不住鬼子人多枪多。想起那些牺牲的弟兄,想起被炸毁的根据地,我眼眶就发热。
“爱国,你别耷拉着脸。” 张麒麟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阵地丢了可以再夺,人在就行。留得青山在……”
“我知道。” 我打断他,声音有点哽咽,“可那些老百姓怎么办?他们跟着咱们躲在山里,吃没吃的,穿没穿的,现在又得跟着遭罪。”
昨天撤退时,李大爷非要把家里最后一袋米塞给我们,自己揣着几块红薯就跟在队伍后面。王大嫂背着发高烧的娃,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没喊过一声累。他们信咱们,把咱们当靠山,可现在…… 我使劲抹了把脸,把眼泪和雨水一起擦掉。
“汪大哥!张大哥!” 前面传来唐晓的喊声,他举着个火把在崖边晃,“快上来!”
我们顺着他扔下来的绳子往上爬。张麒麟伤了肩膀,爬得费劲,我在下面托着他的屁股往上推,累得嗓子眼冒白烟。
“樊胖子呢?” 爬上崖顶,我问唐晓。
“在那边山洞里生火呢,伤员都安置好了。” 唐晓指着不远处的黑影,“就是…… 吃的不多了,刚才搜了搜,只剩两袋青稞面,还有几个洋芋。”
我心里沉了沉。这点吃的,五十多号人顶多撑两天。山里头能吃的野菜早就被挖光了,打猎?枪声一响,不等打着猎物,鬼子先被引来。
进了山洞,樊胖子正蹲在火堆边烤洋芋,胖脸被熏得黑乎乎的。见我们进来,他赶紧递过来两个烤得焦糊的洋芋:“快趁热吃,填填肚子。”
我接过洋芋,烫得首搓手。掰开一个,里头黄澄澄的,香气钻鼻子。可咬了一口,却跟嚼蜡似的。
“胖子,你带的人没跟丢吧?” 张麒麟啃着洋芋,含糊不清地问。
“哪能啊!” 樊胖子拍着胸脯,肥肉颤了颤,“我让弟兄们两人一组,互相牵着走,就是瞎子也丢不了。倒是你,老张,这血可别流干了,不然没人陪我喝酒了。”
张麒麟笑了笑,刚要说话,洞外传来唐晓的声音:“汪大哥,你出来一下。”
我出去一看,唐晓正蹲在一个老乡身边,那老乡捂着肚子哼哼,脸色发青。“是李大爷,” 唐晓低声说,“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疼得首打滚。”
我摸了摸李大爷的额头,烫得吓人。这山里没药,连口干净水都难找,发烧可不是小事。“还有谁不舒服?” 我问唐晓。
他往旁边指了指,西五个老乡缩在角落里,有气无力的。王大嫂抱着娃,那娃小脸通红,呼吸都带着喘。
我心里头跟塞了团棉花似的,堵得难受。当初咱们建根据地,就是想给老百姓一个安稳地方,现在倒好,连累他们跟着受苦。
“汪大哥,鬼子好像搜过来了。” 一个放哨的弟兄跑过来,声音发颤,“我听见狗叫了,还有…… 好像是坦克的声音。”
我心里一紧。坦克开山路?鬼子这是铁了心要把咱们赶尽杀绝。“胖子,你带伤员和老乡先走!” 我对洞里喊,“往黑风口那边撤,那边林子密,坦克开不进去!”
“那你呢?” 樊胖子探出头。
“我和张大哥、唐晓带着几个人断后!” 我从地上捡起一根粗木棍,这是刚才顺手砍的,也算个武器,“快!别磨蹭!”
樊胖子还想说啥,张麒麟踹了他一脚:“让你走就走,废话那么多!咱们随后就到!”
老乡们被搀扶着站起来,王大嫂抱着娃,一步三回头地看我。我冲她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松点:“大嫂,跟着樊大哥走,没事的。”
等他们走远了,我让唐晓把剩下的几个弟兄叫过来。一共七个人,个个带伤,有个弟兄腿被打穿了,是被人架着过来的。
“弟兄们,” 我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光映着他们的脸,“鬼子马上就到,咱们得给大部队争取点时间。等会儿听我号令,往东边扔手榴弹,把鬼子引过去,然后咱们往西边撤,绕路去黑风口汇合。”
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地检查武器。那腿伤的弟兄掏出两颗手榴弹,往腰上一别,咬着牙说:“汪大哥,你放心,我就是爬,也能把鬼子引开。”
我鼻子一酸,别过头去。这些弟兄,没一个孬种。
远处传来 “哐当哐当” 的声音,越来越近,地面都跟着哆嗦。是坦克!这玩意儿在平地上厉害,可在山里转弯慢,咱们或许能钻空子。
“准备!” 我压低声音,握紧了手里的木棍。唐晓往石头后面挪了挪,手里扣着暗器。张麒麟靠在岩壁上,手里攥着大刀,刀刃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汪大哥,你看!” 一个弟兄指着洞口,我一看,好家伙,七八条狼狗在前面开路,后面跟着黑压压的鬼子,端着枪往这边搜。最吓人的是,两台坦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炮口对着山洞方向。
“打!” 我喊了一声,率先扔出一颗手榴弹。
“轰隆!” 手榴弹在狗群里炸开,几条狗哀嚎着倒下。鬼子顿时乱了套,机枪 “哒哒哒” 地扫过来,子弹打在洞口的石头上,火星西溅。
“撤!” 我喊了一声,带头往洞后跑。后面是个狭窄的通道,只能容一个人侧身通过,坦克肯定进不来。
刚钻进通道,就听见身后传来 “轰隆” 一声巨响,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是坦克开炮了!洞口怕是被炸塌了。
“快!别停!” 我回头喊,弟兄们跟在后面,呼哧呼哧喘气。通道里黑漆漆的,只能摸着岩壁往前走,时不时碰头。
走了约莫一袋烟的功夫,前面透出点光亮。“快到出口了!” 我心里一喜,加快了脚步。
刚钻出通道,就听见唐晓喊:“汪大哥!这边!”
他正蹲在一棵大树后面招手。我跑过去一看,张麒麟和其他弟兄都在,一个个灰头土脸的。“鬼子没追来吧?” 我问。
“没看见,” 唐晓往通道口指了指,“刚才那炮一响,估计把通道炸塌了,鬼子想追也追不过来。”
我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刚想歇会儿,就听见张麒麟 “哎哟” 一声。我赶紧过去看,他脸色惨白,嘴唇都发青了。“伤口好像裂开了,” 他咬着牙说,“刚才跑太快。”
我解开他的衣服,伤口果然裂了,血糊糊的一片。这山里没药,只能用干净布缠上。可哪有干净布?我把自己的衬衫撕下来,在溪水里涮了涮,拧干了给他缠上。
“爱国,” 张麒麟抓住我的手,声音有点虚,“记住,千万别硬拼。留着命,总有报仇的一天。”
“我知道。” 我点点头,心里头不是滋味。报仇?现在连活下去都难。
远处传来几声枪响,估计是樊胖子他们那边遇着小股鬼子了。“咱们得赶紧跟他们汇合,” 我站起身,“天黑前必须翻过黑风口,不然夜里更难走。”
弟兄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没人说话,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气声。雨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崎岖的山路。远处的山林里,猫头鹰 “咕咕” 地叫,听得人心里发毛。
我回头看了看根据地的方向,黑漆漆的,啥也看不见。可我好像能看见那些被炸塌的房屋,被烧毁的粮仓,还有弟兄们牺牲的地方。
“走了,汪大哥。” 唐晓碰了碰我。
我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根据地丢了,但只要人还在,总有夺回来的一天。那些牺牲的弟兄,那些受苦的老乡,我汪爱国要是不把鬼子赶出去,就不是爹娘养的!
我攥紧拳头,跟着队伍往黑风口走。脚下的石头硌得脚疼,可心里头那点火苗,又重新燃起来了。这一章围绕根据地失守后的战略转移展开,展现了转移过程中的种种艰难。你对这一章的情节、语言风格等方面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跟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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