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腐朽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沉甸甸地压在林天的口鼻上。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在吞咽浸透了铁锈的湿布。冰冷粗糙的黑石紧贴着后背,寒意透过破烂单薄的衣衫,丝丝缕缕地钻进骨头缝里,冻得他意识都快要凝固。
右臂火烧火燎地痛。他勉强转动眼珠,瞥向那处——几道扭曲的幽暗纹路,如同活物般盘踞在皮肉之下,正随着脉搏微微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钻心蚀骨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啃噬骨髓。
“啪!”
脆响的鞭声在不远处炸开,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压抑不住的惨嚎。
“废物!这点矿渣都背不动?老子养你吃干饭的?!”监工张屠夫那破锣嗓子扯得震天响,带着矿洞特有的嗡鸣回响,“再磨蹭,今晚就拿你喂骨蜥!”
“张…张爷饶命!小的这就…这就…”哀求声带着哭腔,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回应他的是更凶狠的鞭打和污言秽语的咒骂。
林天闭上眼,那声音却像淬了毒的钩子,狠狠扎进他的耳朵,勾起了深埋的血色记忆碎片——
光影晃动。是林家灯火通明、喧闹非凡的庆典大厅。
高台之上,他的堂兄林峰,身着华服,意气风发。族中长老,那个一向道貌岸然的三叔公,正用激动得发颤的声音宣布:“…天佑林家!峰儿得此‘星陨道骨’,乃我族大兴之兆!自今日起,林峰为我林家少主,不日将拜入玄云宗内门!”
人群爆发出潮水般的恭维与谄笑。
林峰矜持地微笑着,享受着万众瞩目。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角落。角落里,一个形容枯槁、眼神绝望的中年男子被两个护卫死死架住——那是林天的父亲,林战天!父亲死死盯着林峰,嘴唇翕动着,无声地呐喊,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林天从未见过的滔天怒火与彻骨绝望!
“…原家族子弟林天,于黑石矿区遭遇意外,不幸身陨…”三叔公冰冷的声音像丧钟般敲响。
“意外?身陨?”林天在冰冷的矿洞地面上猛地睁开眼,瞳孔深处似有血色火焰在疯狂燃烧,几乎要烧穿这无边的黑暗!一股混合着滔天恨意与极致屈辱的热流,猛地冲上喉头。
“噗!”一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身前的黑石上,留下暗红刺目的痕迹。
假的!都是假的!
那所谓的“星陨道骨”,分明是从他林天的脊骨中,被林峰那畜生活生生挖走的!那场所谓的“矿难”,是彻头彻尾的谋杀!他们夺走了他的一切,天赋、地位、父亲的尊严,还要将他像垃圾一样碾死在无人知晓的矿洞深处,给他扣上“意外死亡”的污名!
恨!无边的恨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濒临枯竭的血管里奔涌咆哮!这股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焚毁的恨意,竟奇异地点燃了体内最后一丝微弱的生机。
“嗬…嗬…”他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喘息,不是因为虚弱,而是因为那几乎要冲破胸膛的暴戾!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嚓…咔嚓…”声由远及近,粘稠湿滑,还带着贪婪的吮吸。几头形如巨大蜥蜴、浑身覆盖着惨白骨骼外甲的怪物,正拖曳着尾巴,循着血腥味,从阴影中爬出。它们暗黄色的竖瞳锁定了不远处一具刚刚被鞭挞致死的矿奴尸体,布满獠牙的巨口张开,狠狠撕扯下血肉,贪婪地啃噬着。
骨蜥!矿洞中最常见的掠食者,也是监工们处理“废料”的帮凶。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周围还活着的矿奴,他们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连呼吸都屏住了。
张屠夫显然也看到了骨蜥群,他非但不惧,丑陋的麻脸上反而露出一丝残忍的快意。他踢了踢脚边一具尚有微弱气息的躯体,狞笑道:“看到没?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喂了骨蜥,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他啐了一口浓痰,目光扫过林天所在的方向,像在打量一块即将被丢弃的腐肉。
那眼神,冰冷、轻蔑,如同看着一只待宰的蝼蚁。
蝼蚁?
林天布满血污的手指,深深抠进身下冰冷的黑石缝隙里,碎石刺破了指尖也浑然不觉。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凶戾,混合着滔天恨意,如同火山熔岩般轰然爆发!
“想让我死?想把我变成这些畜生的口粮?”他死死盯着张屠夫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还有那群正在大快朵颐的骨蜥,一个疯狂而狠戾的念头在脑海中疯狂滋生,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那就一起…下地狱吧!”
求生的本能被仇恨点燃,化作最原始的野兽般的凶性。他不再看张屠夫,而是将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腰间——那里,贴身藏着一小包用油纸紧紧包裹的东西。
引兽草!一种生长在矿洞深处阴暗角落的奇异植物,根茎碾碎后能散发出对骨蜥有着致命诱惑的甜腻腥气。这是他无数次在死亡边缘挣扎时,从某个同样被折磨致死的老矿奴的遗物中找到的,一首藏着,当作最后鱼死网破的底牌。
机会只有一次!他必须快!快到张屠夫和那些骨蜥都反应不过来!
林天强忍着右臂撕裂般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身体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他悄无声息地调整着姿势,像一条潜伏在泥沼中的毒蛇,将最后的力量积蓄在唯一还算完好的左臂上。指尖,悄然探向腰间那个小小的油纸包。
冰冷的油纸触感传来,带着一丝绝望土壤的气息。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矿洞中污浊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铁锈和死亡的味道。下一刻,他动了!
身体如同被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整个人贴着冰冷的地面猛地翻滚出去!不是远离骨蜥,反而冲向张屠夫和他手下几个监工所在的方向!
“嗯?”张屠夫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一愣,随即看清是林天这个“半死人”,脸上顿时涌起暴怒和轻蔑,“狗东西,找死!”
就在他扬起手中沾满矿奴鲜血的鞭子,准备将这只不知死活的“虫子”彻底抽碎时,翻滚中的林天左手闪电般挥出!
“噗!”
油纸包在空中被精准地撕裂!一大蓬灰绿色、散发着浓郁甜腻腥气的粉末,如同炸开的烟雾弹,兜头盖脸地朝着张屠夫和他身旁几个监工笼罩下去!粉末随风弥漫,瞬间沾染了他们全身。
“什么东西?!”张屠夫被呛得连连咳嗽,下意识地挥手驱散眼前的粉末,一股从未闻过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味首冲鼻腔。
与此同时,林天翻滚的去势未竭,左手抓起地上一块棱角锋利的碎石,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狠狠砸向骨蜥群旁边一块巨大的、半悬空的钟乳石!
“咣——!”
刺耳的撞击声在幽闭的矿洞中如同惊雷炸响!巨大的声波震得洞顶簌簌落下碎石尘土。
这声音,如同点燃炸药桶的火星!
原本正专注于啃噬尸体的骨蜥群,瞬间被惊动!它们猛地抬起头,暗黄色的竖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凶残的光芒。紧接着,那股弥漫在空气中的、对它们而言如同琼浆玉露般的引兽草腥气,如同无形的钩索,精准地攫住了它们的本能!
贪婪!极致的贪婪瞬间压倒了被惊扰的暴怒!
“嘶——吼——!”
领头的巨大骨蜥发出一声低沉而兴奋的嘶吼,粗壮的尾巴猛地一甩,庞大的身躯不再理会地上的残骸,暗黄的竖瞳瞬间锁定了前方那几团散发着致命诱惑气息的“食物”——张屠夫和他那几个沾满引兽草粉末、还在惊愕中的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张屠夫脸上的暴怒和轻蔑,如同劣质的泥塑面具,在骨蜥群那贪婪凶残的目光聚焦下,寸寸碎裂、剥落,最终只剩下一种冻结灵魂的、最原始的恐惧。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嘴巴徒劳地张开,似乎想发出咆哮或命令,但喉咙里只挤出“嗬嗬”的、被恐惧扼住的抽气声。他身旁那几个监工更是面无人色,双腿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腥臊的液体不受控制地顺着裤管淌下。
林天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阴影里,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他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两点幽光如同淬了寒冰的匕首,死死钉在张屠夫那张被恐惧彻底扭曲的脸上。嘴角,无声地咧开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
报复的毒焰,在死寂中无声燃烧。
“吼——!”
饥饿与贪婪彻底压倒了骨蜥群最后一丝对巨大声响的忌惮。那头最为雄壮的骨蜥头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粗壮的后肢猛地蹬地,裹挟着腥风,如同一辆失控的惨白骨车,轰然撞向被引兽草气息包裹的张屠夫!
“不!滚开!畜生!”张屠夫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变了调的嘶吼,惊恐万状地抽出腰间的精钢砍刀,胡乱地向前劈砍。刀锋砍在骨蜥厚重的骨甲上,发出“铛铛”的脆响,溅起几点火星,却只留下几道浅浅的白痕,根本无法阻挡这凶兽分毫!
骨蜥头领布满利齿的巨口张开,带着浓重的腐臭气息,狠狠咬向张屠夫持刀的手臂!速度太快,力量太猛!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响起!
“啊——!!!” 张屠夫的惨叫凄厉得如同夜枭,瞬间盖过了矿洞内所有的声音。他持刀的右臂自肘部以下,被骨蜥那恐怖的咬合力硬生生撕裂、嚼碎!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泼洒在骨蜥惨白的头骨和周围的黑石地上。
剧痛和失血让张屠夫眼前发黑,身体踉跄后退。但这血腥味和同伴的惨叫,如同最猛烈的兴奋剂,彻底点燃了后面骨蜥的凶性!
另外几头骨蜥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嘶吼着扑了上来!它们的目标不再仅仅是张屠夫,还有他身后那几个吓傻了的监工!
矿洞瞬间变成了血腥的屠场!
惨叫声、骨骼碎裂声、令人作呕的撕扯吞噬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地狱的丧歌。一个监工被骨蜥的尾巴横扫,狠狠砸在洞壁上,脊椎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另一个试图逃跑,却被侧面扑来的骨蜥一口咬住了大腿,拖倒在地,随即被数张利齿巨口淹没……
浓稠的血腥味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盖过了引兽草的甜腥。
林天蜷缩在阴影里,冰冷的黑石紧贴着他的脸颊。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石雕,只有胸腔在极其微弱地起伏。张屠夫那撕心裂肺的惨叫,监工们临死前绝望的哀嚎,骨蜥咀嚼血肉骨骼的“咔嚓”声……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钻入他的耳中,啃噬着他的神经。
右臂的幽暗纹路在剧痛和血腥的刺激下,搏动得更加剧烈,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灼痛与冰寒交织的诡异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蠕动,想要破体而出。
他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在口中弥漫,用这自残般的疼痛强行压制着那股源自右臂的、想要冲出去加入那场血肉盛宴的暴戾冲动。不能动!现在冲出去,只会成为骨蜥群的另一道点心!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趁着骨蜥群被张屠夫等人散发的浓郁血腥和引兽草气息牢牢吸引,正疯狂撕扯争抢的短暂空隙,林天动了!
他不再像垂死的伤者,而是化身为在绝境中搏命的孤狼。身体紧贴着冰冷凹凸的洞壁,仅凭完好的左臂和双腿发力,以一种近乎匍匐的姿态,悄无声息却又迅捷无比地向着矿洞更深处移动。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志,但他眼中只有前方——那条通往更深黑暗、传说中埋葬了无数矿奴的废弃矿道入口!
那里,是唯一的生路!也是传说中连接着幽冥古道的绝地!
身后,张屠夫的惨叫己经微弱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最终彻底消失。骨蜥群兴奋的嘶吼和贪婪的啃噬声占据了绝对的主旋律。
林天没有回头。他滚入废弃矿道那更加浓郁的黑暗中,腐朽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铁锈味。冷汗浸透了他褴褛的衣衫,混合着伤口渗出的血水,黏腻地贴在身上。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杂着亲手引爆杀戮的残酷和右臂诡异的悸动,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矿洞深处,骨蜥啃噬骨头的“嘎吱”声,依旧清晰地传来,敲打着他的耳膜。
“活下来了…” 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但这仅仅是开始。
他缓缓抬起左手,借着废弃矿道深处不知何处透出的、极其微弱的一点磷光,看向自己爬满诡异幽纹的右臂。那纹路在黑暗中仿佛活了过来,如同细小的黑色毒蛇,在皮肉下缓缓蜿蜒搏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阵深入骨髓的冰冷与灼痛交织的异感。
这到底是什么?林峰…林家…还有那个影影绰绰的黑衣人…这手臂的异变,是否也和他们有关?
疑问和冰冷的恨意,如同毒藤,缠绕上他刚刚搏出生天的心脏。
他低下头,左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压制住右臂那股蠢蠢欲动的暴戾和脑海中翻腾的杀意。
血债,必须血偿!
但这力量…这诡异的右臂…是诅咒,还是他复仇路上…唯一的依仗?
废弃矿道的深处,黑暗浓稠如墨,只有远处骨蜥啃噬的“嘎吱”声,如同地狱的磨盘,在死寂中缓缓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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