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仪攥着《吉赛尔》的头纱冲下楼时，发尾被穿堂风掀起，心跳撞得肋骨生疼。
陈阿姨的尖叫尾音被风卷走，但那声"温仪老师"里的惊惶像根细针，扎得她后颈发紧。
转过楼梯转角的瞬间，焦糊味先撞进鼻腔。
大厅正中央的展示柜下腾起滚滚黑烟，电线外皮烧得卷曲，噼啪迸着火星，陈阿姨攥着扫帚的手首抖："刚...刚听见'滋啦'一声，线盒子就冒火了！"
温仪的呼吸陡然一滞。
今天下午有儿童芭蕾课，她特意留了三个孩子加练《天鹅湖》片段——小雨最黏她，总说要当"最后一个和老师说晚安的小天鹅"。
"119！
快打119！"她扯过陈阿姨手里的扫帚拍打火苗，浓烟裹着塑料燃烧的刺鼻味往喉咙里钻。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她摸出来的手都是抖的，"您好，云雀轩舞蹈教室，延安路23号，电路短路起火，有孩子没出来！"
"温仪老师！
小雨还在更衣室！"陈阿姨突然喊。
温仪的瞳孔骤缩——更衣室在教学区最里侧，和大厅隔着两间教室。
她扯下脖子上的真丝围巾捂住口鼻，转身就往浓烟里冲。
"危险！"陈阿姨想拉她，只抓住一角被烧得焦黑的裙摆。
温仪弯腰低姿往前挪，睫毛被烟熏得刺痛，耳边是火焰吞噬木质地板的噼啪声。
教学区的门帘烧着了，火舌舔着天花板的墙皮往下掉，她看见更衣室的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细细的抽噎。
"小雨！"她扑过去撞开门，热浪裹着灼人的气浪涌出来。
穿粉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缩在换衣凳下，怀里还抱着练习用的天鹅头冠，睫毛上挂着泪："老...老师，我怕..."
温仪跪下去把她搂进怀里，围巾分出一半捂住孩子的口鼻。
小雨的身体烫得惊人，大概是被烟熏的。
她摸到后颈的冷汗——侧门在走廊尽头，可刚才经过时看见楼梯口己经被火封死了。
"小雨不怕，老师带你看星星。"她背着孩子往窗边挪，玻璃上蒙着厚厚的烟，只能隐约看见楼下晃动的人影。
温仪把孩子抵在墙角，自己用身体护着她，氧气越来越稀薄，她的太阳穴突突跳，眼前开始发黑。
迷迷糊糊中想起顾砚之今早说的"慢慢来"，喉咙突然发紧——她还没告诉他，冰箱上那只歪歪扭扭的南瓜，其实是她偷偷在芷晴画的云雀旁边添的。
顾砚之是在等红灯时接到顾芷晴电话的。
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刚在"顾芷晴·监护权补充条款"上签完最后一个字。
"叔叔！
温老师的舞蹈教室着火了！"小姑娘的哭腔刺破电流，"我给温老师打电话没人接，陈阿姨说她冲进去找小雨了！"
引擎轰鸣声盖过了后面的话。
顾砚之踩下油门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的梧桐叶被甩成模糊的绿影。
他想起今早温仪踮脚吻他下巴时，发间沾着的薰衣草香；想起她把芷晴的画贴在冰箱上时，眼睛亮得像含着星子——那是他二十八年人生里，第一次觉得"家"这个字，不是冷硬的法律条款，而是热乎的酒酿圆子气。
消防车的警笛声刺破车流时，他的衬衫后背己经被冷汗浸透。
警戒线外挤满了人，消防员小刘正往高压水枪里注水，看见他冲过来立刻拦住："先生，里面情况太危险！"
"她在里面！"顾砚之的声音发哑，喉结剧烈滚动。
他看见二楼窗口有模糊的人影晃动，心跳突然漏了一拍——那是温仪常穿的月白色针织衫，现在被烟熏得看不出颜色。
"您不能——"
话没说完，顾砚之己经翻过低矮的护栏。
他扯下西装外套捂住口鼻，火舌从门缝里窜出来舔他的手背，疼得他皱眉，却半步没停。
二楼走廊的烟比楼下更浓，他扶着墙摸索，听见极轻的哼唱声——是《吉赛尔》的旋律，温仪总说这段能安抚害怕的孩子。
在窗边找到她们时，温仪的头几乎要垂到小雨肩上，呼吸浅得像游丝。
顾砚之的心脏猛地一缩，冲过去攥住她的手腕——皮肤烫得惊人，却比他记忆里任何时候都要真实。
"温仪，看着我。"他把小雨背到肩上，另一只手扣住温仪的腰，"跟紧我，我们回家。"
安全通道的防火门被高温烤得发烫，顾砚之的掌心起了泡，却不敢松半分力。
楼下传来消防员的呼喊，他咬着牙冲出去，眼前发黑的瞬间，终于触到了外面凉丝丝的空气。
"温老师！
小雨！"陈阿姨的哭腔混着此起彼伏的惊叹。
顾砚之跪在地上把小雨交给医护人员，转身去扶温仪。
她的右臂擦破了皮，血珠混着烟灰凝成暗红的痂，他的手指抖得厉害，解医药包时差点把棉签撒了一地。
"你明知道危险..."他的声音发颤，抬头时才发现自己脸上的灰烬被眼泪冲出两道痕，"为什么还要回去？"
温仪靠在消防车上，望着被抱上救护车的小雨，睫毛上还沾着黑灰："她才七岁，父母出差了，说今天要给妈妈跳新学的舞。"她转头看他，眼睛亮得惊人，"阿砚，我是老师啊。"
顾砚之的喉结动了动，握住她没受伤的手。
夕阳透过浓烟的缝隙落下来，把交握的手染成暖金色。
远处传来消防员的对话："线路老化得厉害，接口处都烧穿了...检修记录？
最后一次登记是三个月前，签名是老李。"
风卷着焦糊味掠过，顾砚之把她的手往自己掌心里按了按。
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和她的心跳，在余烟未散的空气里，一下一下，撞成同一个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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