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
戴公馆书房厚重的橡木门无声滑开，刘啸天垂手肃立。
戴笠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军事地图前，手中拿着一份文件。
他并未转身，低沉冷硬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啸天。”
“局座。”刘啸天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动。
“跑一趟上海。”戴笠的命令简洁得如同刀刃出鞘。
“挑几个女人。要干净，有味道，识大体。”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睛亮些，别带麻烦回来。”
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字眼。
这“挑几个女人”的命令，与三天前偏厅里那场香艳的试探，以及书房内雷霆般的杀戮，形成了刺眼的并置。
在戴老板的世界里，人命、忠诚、欲望，皆是可交易、可掌控、可随时丢弃的棋子。
刘啸天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他腰杆挺得笔首，声音清晰而恭谨：“是。卑职明白。”
“去找陈恭澍。”戴笠终于微微侧过身，阴影勾勒出他冷峭的侧脸轮廓，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刘啸天，“他会安排。”
“是，局座。”
戴笠不再言语，视线重新落回地图上。
刘啸天无声地躬身行礼，退出书房。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那个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冰冷世界。
……
几天后，上海。法租界，军统上海区秘密联络站。
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微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霉味。
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恭澍，这位以“辣手书生”闻名、手上沾满日伪鲜血的实权人物，此刻脸上却堆满了近乎谄媚的笑容。
“哎呀呀！刘老弟！可把您盼来了！”陈恭澍快步迎上，热情地握住刘啸天的手，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骨头，却又带着刻意的亲昵。
他身材不高，穿着考究的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锐利如刀，此刻却努力弯成一条缝。
“局座亲自点将，派您来上海办差，这可是对我们上海区天大的信任啊！”
他引着刘啸天落座，亲自斟上一杯热腾腾的咖啡。
“路上辛苦了吧？局座身体可好？您在他身边伺候，那才是真正的重任在肩，劳苦功高！”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意味，“刘老弟，您如今可是局座身边第一等的心腹红人，这趟差事，老哥我必定全力配合，绝不让您有半点为难！”
他絮絮叨叨，将“心腹红人”几个字咬得极重，眼神却像探针一样在刘啸天脸上逡巡，试图捕捉一丝一毫的得意或松动。
然而刘啸天只是端坐着，军装一丝不苟，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平静表情，仿佛戴笠的宠信与陈恭澍的奉承，都不过是拂过磐石的微风。
“陈区长客气了。”刘啸天端起咖啡，并未啜饮，只是让杯壁的温度透过指尖，“卑职奉命行事，一切听陈区长安排。”
“哎哟，老弟您这话就折煞我了！”陈恭澍连连摆手，笑容更盛，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和忌惮。
这位年轻的副官，油盐不进，滴水不漏，果然名不虚传。
“局座的意思，老哥我懂！要干净、有味道、识大体……嘿嘿，还得‘眼睛亮’，不能有麻烦。”
他凑近了些，带着几分男人间心照不宣的笑意，“老弟放心，上海滩十里洋场，别的没有，这水灵鲜嫩的花儿，管够！保证让局座满意！”
他掰着手指数起来：“百乐门的红牌，那身段、那风情，够味儿！
霞飞路上新开的‘仙乐斯’，有几个白俄混血的，金发碧眼，别有一番异域情调……
要是想换换口味，清纯些的，圣约翰、沪江大学的女学生，气质好，懂洋文，干干净净……”
陈恭澍滔滔不绝，仿佛在展示一张无形的“货品清单”。
刘啸天安静地听着，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端坐的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了一下军装口袋的边缘。
那里面，静静躺着那支冰冷的迪奥口红，柳如烟那带着施舍与掌控的笑容，似乎透过口袋的布料，隐隐散发着夜巴黎的香气。
“圣约翰的女学生，”刘啸天忽然开口，声音平淡无波，打断了陈恭澍的如数家珍，“有合适的么？”
陈恭澍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更加意味深长：
“有！当然有！刘老弟好眼光！清纯又不失书卷气，带出去体面，放在身边也安心，最重要的是……”
他压低了嗓子，“身家背景，绝对经得起查！老弟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挑几个顶顶拔尖儿的，照片资料，今晚就送到您下榻的地方！”
刘啸天微微颔首：“有劳陈区长了。”
“应该的，应该的！”陈恭澍拍着胸脯，满口应承。他心中却飞速盘算：
这位“冷面阎王”的副官，不要风情万种的，不要异域风情的白俄，偏偏点了女学生……
这口味，倒是和他主子一样，喜欢披着清纯外衣的猎物？还是另有所图？
他脸上的笑容愈发热情，心底的试探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
这趟“选美”差事，表面风光，内里却步步惊心。
刘啸天这尊沉默的煞神，既是戴老板的耳目，本身也是一把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
窗外，上海滩的霓虹初上，五光十色，映照着这座孤岛城市的繁华与糜烂。
刘啸天坐在那里，像一块投入沸腾漩涡的寒冰，周身弥漫着与这浮华世界格格不入的冷冽与沉寂。
他口袋的手指停了下来，那支口红的存在感，如同烙印般清晰。
选女人？这不过是另一场更精致、更危险的“按摩”。
而他，依旧是那个用沉默和精准动作，在欲望与权力的刀尖上行走的执棋人。
刘啸天此时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只想办好这个肮脏的“公差。”
他想到了苏雪晴那双决绝的双眸，又想起了柳如烟那勾瑰的眼神。
给感笠做“按摩师”，无疑游走在刀尖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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