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殿的死寂被青铜药桶倾倒的“哗啦”声打破。
粘稠污浊、掺杂着血晶花催化剂的墨绿药液被毫不留情地泼洒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流淌出恶毒的暗红纹路,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草与甜腥混杂的气息。
沈惊蛰面无表情,仿佛倾倒的不是维系冥九渊生命的药液,而是仇敌的污血。
药浴被污染,常规药材压制不住催化后的蚀毒。必须以更霸道之物对冲!自身鲜血蕴含蚀毒精华与蛊虫气息,是唯一能压制血晶花的解药,亦是凶险无比的赌注!
她取出全新的药材,动作迅捷如风。
蚀心草干叶碾磨成粉,寒玉髓敲碎成屑,辅以数味中和血晶花毒性的珍稀灵草。
最后,她取出那柄锋锐的黑色石片,毫不迟疑地在左手腕内侧白皙的肌肤上一划!
“滋——” 细微的割裂声在死寂中异常清晰。
一道殷红的血线瞬间浮现,随即,淡金色的血珠如同觉醒的星子,一颗接一颗,连绵不断地渗出、滚落!
这血液并非纯粹的猩红,血液深处隐约流淌着一层极其稀薄、几乎难以察觉的淡金光泽——蚀毒精华与蛊虫气息早己融入她的血脉!
血珠滴入刚配好的药粉中。
“嗤……!” 轻微的灼烧声响起。
暗红色的血晶花粉末残余触碰到淡金血液的刹那,如同冰霜遇火,瞬间褪色、分解、化为飞灰!
浓烈霸道的药性与沈惊蛰体内的蚀毒精华猛烈碰撞、中和,最终在剧烈的反应后化作一股更加深沉厚重的苦涩草木气息弥漫开来,盖过了血晶花的甜腻腥气。
药粉被调制成粘稠的墨绿色新药液,倾入巨大的青铜桶内。
寒气升腾,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血腥、草木与新雪的厚重气味。
沈惊蛰吃力地抱起冥九渊冰冷沉重的上半身,将他缓缓重新浸入药液之中。
冰凉的液体包裹住他,也浸湿了她腕上新添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血丝在墨绿色的药液中晕开,如同淡金色的水草。
做完这一切,她并未离开。
而是在冰棺旁坐下,取过一条干净的温软布巾。
她避开他心口上方那三道狰狞的爪痕,轻轻执起他一只冰冷僵硬的右手。
指尖灌注着温热的灵蕴,力道适中地按压揉捏着他手腕僵硬的关节和麻木的经络。
动作是惯常的机械与精准,如同对待一件需要维护的器物。
停尸殿只有磷火燃烧的微响和她指腹摩擦冰冷皮肤的沙沙声。
寂静如同无形的潮水,淹没了她终日紧绷的神经。
药液的苦涩和自身的血腥气萦绕在鼻端。
冰棺内那张沉睡的脸,在惨绿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遥远,却又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落点。
“今天…” 她的声音很低,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沉默。
不是对谁说,更像是在空旷深渊里投下的一颗石子,试探着回音。
“去了鬼蝠窟。” 指尖的动作没有停,力道依旧平稳,按压着合谷穴。
“那地方…臭得像腐烂的沼泽。” 她的目光落在冥九渊毫无反应的眉心,语气平淡地叙述,如同在念一卷无趣的游记。
“压轴的…是支簪子。” 揉捏手腕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
“青鸾点翠簪……我娘留下的。”
这句话说出来时,声音依旧平稳,但字与字之间的缝隙里,却如同塞满了冰渣,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钝痛。
“柳氏嫡女的旧物…被当成沾血的奇货…摆在那些蛆虫面前…叫卖。”
指腹用力划过他冰凉的手腕内侧,力道重了几分,仿佛要将某种情绪碾碎在那冰冷的皮肤下。
“他们怎么敢?” 尾音终于泄露了一丝极细微的颤抖,如同绷紧的弓弦发出的嗡鸣,随即又被强行压下。
她低下头,目光死死锁定自己按压他穴位的手指关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 这句话低得如同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带着无人回应的孤绝。
就在这死寂般的倾诉中!
一滴冰冷的墨绿色药液,不知怎地,毫无征兆地从冥九渊低垂的指尖滑落。
“嗒。” 极其轻微的一声。
那滴药液,正正砸落在沈惊蛰执着冥九渊手腕的、她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腕上!
冰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颤。
药液顺着她白皙的皮肤缓缓滑落,留下一条蜿蜒的、湿凉的痕迹,最终……在那凝固的淡金色血痂旁,洇开一小片深色水渍。
如同一道无声的泪痕。
沈惊蛰猛地僵住!
所有的动作,所有的倾诉,瞬间凝固。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目光死死钉在冥九渊沉睡的脸上。那面容依旧完美,依旧毫无生气。
睫毛未颤,胸膛未伏。
是巧合? 还是……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攫住了她!
她仿佛被自己刚才那番对着活死人倾吐软弱的行径烫伤!
“呵……” 一声极轻、极冷的自嘲从她唇齿间逸出。
她倏地松开冥九渊的手腕,像是甩开什么灼手的东西,猛地站起身后退一步。
那滴药液留下的湿痕在她手腕上迅速变得冰凉刺骨。
她看着棺中依旧沉睡的身影,眼神复杂,如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又带着一丝罕见的狼狈。
“真是疯了…跟一个活死人诉苦…” 她低声嗤笑,声音干涩,带着浓浓的自我厌弃和某种更深沉的疲惫。
她甩了甩手腕,仿佛要甩掉那滴冰凉的药液,也甩掉心头那瞬间不合时宜的悸动和软弱。
窗棂之外,浓重的阴影里。
一双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将殿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从她割腕放血时决绝的侧脸,到药液滴落手腕时她瞬间的僵硬和眼中的震动,再到最后她猛然起身自嘲的狼狈。
护卫统领冥风,如同冰冷的石像般伫立在殿外阴影中。
厚重的玄甲覆盖全身,只露一双眼睛。
然而此刻,那双惯常锐利冰冷的眼底深处,却清晰地掠过一丝强烈的震动!
握着腰间剑柄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一向冰冷如刃、算无遗策的少主妃,割开自己手腕时毫不犹豫的狠绝;看到了她对着一具活尸诉说亡母遗物被辱时,那极力掩饰也难以完全抹去的痛苦裂痕;更看到了……
那滴药液落下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荒谬希望,以及随之而来更深的自我厌弃。
那个在长老会前寸步不让、毒杀冥荣、震慑黑市的女人,此刻竟显得如此……孤独而脆弱?
殿内,沈惊蛰己背转过身,不再看冰棺。
她走到窗边,推开了一条缝隙。
窗外玄冥殿特有的、裹挟着硫磺与陈旧血腥气的寒风猛地灌入,吹散了药液的苦闷,也吹乱了她鬓角的碎发。
她迎着风,深深吸了一口那冰冷刺鼻的空气。
手腕上,那滴药液留下的湿痕在寒风中迅速干涸消失。
唯有那淡金色的血痂,如同一个小小的封印,留在腕间。
窗外的黑暗中,冥风悄然松开紧握剑柄的手,无声地向更深的阴影处退去,如同从未出现过。
冰冷的玄甲重新融入黑暗,只有那双深沉的眼底,残留着尚未平复的波澜。
停尸殿重归死寂。
冰棺内,冥九渊指尖那滴药液滑落的痕迹,早己干涸。
唯有沈惊蛰手腕上那淡金色的血痂,在惨绿磷火下,无声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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