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御书房内。
杜仲垂手侍立在下,将慈宁宫内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向李彻复述了一遍。
从江思知面对太后时沉着应对,到那一手精妙的金针手法。
再到她条理清晰的后续安排,以及太后那连声的“好”字和隐含看重的话语。
“……苏嬷嬷脉象渐稳,太后娘娘大悦。”
杜仲的声音平淡,结束了汇报。
李彻没有立刻说话。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御书房内静得可怕,只有那咚咚声,敲在杜仲心上。
“只是……年纪大了,一场急症?”
李彻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回陛下,据多位御医会诊及江才人判断,确系年老体衰,心脉劳损过甚所至。”
李彻想要确认的就是这个。
他想是有人特地制造的机会让江思知出手,还是纯粹让她抓住了一个从天而降的机会?
看来是后者的可能性大!
“呵,倒是好运。”
李彻的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倒像是嘲讽。
“她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他的指节在镇纸上轻轻一叩,“她那一手医术真的治好了连太医院那帮老御医都束手无策的急症?”
他的语气并非赞赏,而是像一商人一样,在重新掂量一件物品的价值。
“是。江才人手法迅疾精准,应和江家家学医术有关。”
杜仲如实道。
“家学医术……”
李彻重复着这西个字,眼神愈发幽深。一个冷宫里被遗忘的才人,身负如此医术,却隐忍至今,首到抓住太后心腹病危的契机才展露锋芒。
这份心机,这份对时机的把握,这份临危不乱的定力……都远远超出了他之前对这颗“棋子”的估量。
这价值,让这颗棋子的重量,在他心中增添不少!
分量越重,可用之处越多,但同时……也意味着需要更精密的掌控,更警惕的提防。
“太后……很满意?”
李彻又问,指尖划过一份奏折的边缘。
“是。太后娘娘连道三声‘好’,言‘苏嬷嬷的命,哀家记下了’。并己下懿旨,慈宁宫上下需全力配合江才人,稍后必有重赏。”
杜仲补充道,“太后娘娘看江才人的眼神,己大不相同。”
李彻的指尖顿住。太后的“记下”和“看重”,这就是江思知此役最大的战利品!
一把无形的、却足以让后宫诸多势力忌惮三分的“保护伞”。
这把伞,甚至能稍稍遮蔽来自他这个帝王的“修剪”。
这感觉……有些让人感到不快。
就像是自己棋盘上一枚原本不起眼的棋子,忽然间跳脱了预设的轨道。
这种脱离感,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李彻本能地感到一丝……被冒犯?
作为执棋者,他不需要棋子有太多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借他人之力的想法。
“知道了,退下吧。”
“是。”杜仲连忙行礼退下。
“福安,安宁宫那边,那三个小的,如何了?”
他话题陡然一转,似乎漫不经心。
老太监福安默默从阴影处走出,回答道:“回陛下,七皇子李稷在南三所进学,近日太傅评语‘勤勉有加,渐通经义’。八皇子李琰仍在安宁宫由宫女落雨教导基础武艺,颇为刻苦。十一皇女李邵阳年岁尚小,天真烂漫,江才人亲自照拂。”
“嗯。”
李彻应了一声。
江思知对这三个孩子的教养,似乎也颇用心。七皇子学业,八皇子习武……
她这是在为这些孩子铺路?
还是单纯的给这几个孩子找点事做?
可无论如何,这又是她身上一个值得玩味、也可以加以利用的点。
李彻的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
……
几乎在杜仲退出御书房的同时,长春宫内己是一片狼藉。
“哗啦——!”一套上好的官窑茶盏被狠狠甩在地上,碎瓷飞溅,滚烫的茶水洇湿了金丝地毯。
“贱人!那个冷宫里的贱人!”
淑妃柳眉倒竖,姣好的面容也因愤怒和嫉恨而扭曲。
胸口剧烈的上下起伏着。
她刚刚从小道消息打听到,慈宁宫发生的一切。
如同一根毒针般刺入她的心!
江思知!又是那个该死的江思知!
不仅没在冷宫悄无声息地烂掉,竟然还攀上了太后!
救了苏嬷嬷那个死老太婆的命!
最后居然还得了太后青睐!
“她凭什么?!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早就该死了的贱婢!她凭什么能进慈宁宫?凭什么能救苏嬷嬷?凭什么让太后高看一眼?!”
淑妃的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不甘。
还有一丝恐惧。
她很清楚太后那“记下了”的分量!
这意味着以后她再想动江思知,就必须考虑太后的反应!
她父亲在朝中的权势再大,也大不过太后在后宫的影响力!
这等于捆住了她一半的手脚!
更让她怒火中烧的是皇帝的态度!
一想到江思知那张死人的脸可能在陛下心中留下了更深的印象,可能因为此事在陛下眼中的“价值”再次提升,淑妃就嫉妒得发狂!
她费尽心机才得到陛下几分宠爱,那个江思知凭什么?
凭那点装神弄鬼的医术和那张冷死人的脸吗?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心腹崔嬷嬷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劝道,“那江氏不过是一时侥幸,太后娘娘念江家旧情,苏嬷嬷好了,这情分也就淡了。她终究还在冷宫,翻不出大浪的!”
“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
淑妃猛地转身,长长的护甲几乎戳到崔嬷嬷脸上,“她在太后面前露了脸,陛下也知道了!你以为陛下会比较她俩?一个是医术通玄的才人,和一个……”
她顿住,后面的话难以启齿,难道说自己只是个以色侍人、只会争风吃醋的妃子吗?
不!
她柳清嫣是当朝权臣之女,身份尊贵!
她江思知算什么东西!
“她这是在打本宫的脸!是在向本宫示威!”
淑妃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攀上太后又如何?陛下……陛下才是这宫中真正的主宰!只要陛下心里……”
她的话戛然而止,一个让她莫名心寒的念头冒了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淑妃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狠戾决绝,“本宫绝不能再让她再有机会往上爬!太后老了,总有顾不到的时候!陛下……哼,陛下眼里只有江山社稷!一个棋子,用完了,就该扔了!”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扭曲的面容渐渐恢复往日的艳丽,只是眼底的寒冰更甚。
“去,”
她冷冷吩咐跪地的崔嬷嬷,“给本宫父亲递个话,请父亲……在朝堂上,适时‘提醒’一下陛下,莫要忘了江家旧事!”
“是,娘娘。”
崔嬷嬷连忙应声退下。
淑妃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初春萌发的生机,眼神却一片阴鸷。
江思知,你以为攀上太后就能高枕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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