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瓦绿洲的夜风裹着沙粒打在陵墓石壁上,像谁在敲亡灵的骨节。十七岁的守墓人阿米尔蹲在甬道口,借着火把光检查最后一道封砖——那是用尼罗河黏土掺着圣甲虫粉砌的,祖上传了三十代,每块砖缝都得用骆驼奶浸过的亚麻线封死。
"阿米尔!"洞外传来老守墓人易卜拉欣的咳嗽,"该换沙漏了。"
阿米尔猫腰钻进主墓室。月光从穹顶的透气孔漏进来,照在那座黄金沙漏上。漏身铸着拉神的鹰隼,两端是青金石雕的太阳圆盘,中间细颈处堆着半漏的银沙——这沙不是普通河沙,是图坦卡蒙法老下葬时,祭司从尼罗河源头取来的"时光之沙",说是能让法老的灵魂在现世与往生间往返。
"今儿漏得慢。"易卜拉欣用铜勺舀起沙,"上个月漏完三漏,今天才漏半漏。"他的手在抖,阿米尔知道老人又在害怕——十年前上一任守墓人老阿卜杜拉,就是因为沙漏漏得太急,被发现时整个人干得像具木乃伊,指甲缝里还卡着半粒沙。
"爷爷说,沙漏漏尽那天,法老的王朝就会复苏。"阿米尔接过铜勺,"可都快三十年了,漏得越来越慢......"
易卜拉欣没接话。他望着沙漏的眼神,像在看自家要出嫁的女儿。墙上的青铜灯树突然噼啪响了两声,火苗蹿高,照见沙漏底部刻着行极小的象形文字:"逆沙者,唤未来。"
三天后,三个外乡人摸进了绿洲。
为首的是个穿锦缎长袍的胖子,脖子上挂着颗鸽蛋大的祖母绿,说话时金牙闪得人睁不开眼:"老东西,这破陵墓能有什么宝贝?我听说图坦卡蒙的黄金面具就埋在这儿!"
阿米尔握紧腰间的青铜匕首。这是守墓人的信物,刻着"勿扰安息"的咒文。易卜拉欣挡在他前面,用拐杖敲了敲地面:"陵墓封着七重咒,动一根草都要遭蛇咬。"
胖子嗤笑一声,甩给手下两个皮囊:"把这老东西灌醉,今晚子时动手。"他的目光扫过阿米尔怀里的沙漏,瞳孔缩了缩,"那啥破沙漏......一起带走。"
子时三刻,阿米尔被尿憋醒。他摸黑往茅房走,路过主墓室时,听见石板下传来"咔啦"一声——像是有人撬动封砖。
"爷爷?"他喊了一声,声音发颤。
回应他的是重物砸地的闷响。阿米尔摸出火把,照亮甬道——封砖被撬开半人高,三个黑影正往里钻。胖子举着盏琉璃灯,灯光映出他脸上的汗:"快!找沙漏!"
阿米尔的血冲上头顶。他抄起匕首扑过去,却被胖子手下的壮汉一棍砸在肩上。他踉跄着撞在墙上,看见胖子己经摸到了沙漏——那家伙正用匕首挑开缠在漏身的亚麻线,嘴里念叨:"黄金沙漏,老子要你变金子!"
"住手!"阿米尔吼道,"漏沙会反噬的!"
胖子转头,金牙咬得咯咯响:"小崽子懂个屁!"他猛一使劲,最后一根亚麻线"啪"地断开。沙漏突然剧烈震颤,银沙像活了似的往上涌,不是往下漏,而是逆着流进上端的圆盘!
"啊——!"胖子惨叫着松手,沙漏"当啷"掉在地上。银沙喷溅开来,裹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像无数条小蛇。壮汉想跑,却被沙粒缠住手腕,瞬间缩成个干巴的木乃伊。另一个手下尖叫着撞墙,额头渗出的血珠刚落地就变成了沙粒。
阿米尔瘫坐在地。他看见沙漏里的银沙还在逆流,上端的圆盘己经积了小半,而下端的圆盘几乎见底。更诡异的是,沙粒里浮着些影子——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正趴在沙堆里挥手。
"救命......"那影子开口了,声音像从井底传来的,"我是娜达,2023年的考古学家......沙漏......反转了......"
易卜拉欣突然抓住阿米尔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快!把沙漏翻回来!"
阿米尔连滚带爬扑过去,捡起沙漏。可他的手刚碰到漏身,就觉得有团火烫着掌心——沙漏在发烫,银沙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上端的圆盘己经满了,开始往下漏,而原本见底的下端却开始鼓胀,像要撑破黄金外壳。
"咔嚓!"
沙漏裂开了道细缝。阿米尔看见裂缝里渗出的不是沙,是光——银蓝色的光,裹着那个叫娜达的女人。她浑身缠着绷带,脸上沾着沙,却笑得很亮:"终于找到你了,守墓人。"
娜达的话像尼罗河水,慢慢漫过阿米尔的耳朵。
原来,三千年前图坦卡蒙法老临终前,大祭司跪在他床前哭:"陛下,您的王朝会消亡,但时光不会。若有一日沙漏倒转,必有后人来解此局。"
娜达是开罗大学最年轻的考古博士,三个月前带着团队来锡瓦绿洲,想找图坦卡蒙未被发掘的陪葬坑。他们在沙漠里迷了路,误打误撞闯进这座无名陵墓——不是图坦卡蒙的,是更古老的"时光守墓人"的陵墓。
"我们挖到块石碑,上面写着'沙漏逆流,未来现形'。"娜达的绷带渗出血,"我伸手碰了沙漏,结果......"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我看见好多画面:沙漏被反转,银沙逆流,守墓人变成木乃伊,而我从三千年后来的时空掉进来......"
易卜拉欣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地面:"尊贵的客人,您是来解咒的?"
娜达点头:"沙漏本是维持时间平衡的器物。它倒转时,不是让法老复活,而是抽取现世的时间,填补过去的漏洞。可盗墓贼强行反转,导致时间错乱——你们的陵墓本该在五千年前就被风沙掩埋,却因为沙漏的力量存续至今;而我本该在三千年后才出生,却出现在这个时代。"
阿米尔想起爷爷临终前的话:"守墓人不是看门的,是时间的守林人。"原来他们世代守护的,不是法老的尸身,是沙漏里的时间碎片。
"那怎么办?"阿米尔攥紧沙漏,"现在漏得越来越快,我爷爷......"
"您爷爷没事。"娜达笑了,"他只是被时间之力暂时封存了。等沙漏恢复正常,他会醒过来的。"她指着沙漏,"现在需要把漏沙引回正途。但得有人进去,用鲜血激活漏身的古老咒文。"
"我去。"阿米尔挺首腰板。
易卜拉欣抓住他的手腕:"阿米尔,你还小......"
"爷爷说过,守墓人的血是时间的钥匙。"阿米尔抽出手,"您教过我,真正的勇气不是不怕死,是知道为什么而死。"
阿米尔躺在沙漏旁的石台上。娜达用匕首割开他的手腕,鲜血滴在沙漏的裂缝上。银沙突然发出轰鸣,像千军万马在奔跑。阿米尔看见无数画面在眼前闪过:穿着亚麻裙的古埃及女子在沙漏前哭泣,罗马士兵用剑劈向陵墓,阿拉伯商队带着星盘经过绿洲,还有他自己——十七岁,举着火把检查封砖。
"疼吗?"娜达的声音很轻。
阿米尔摇头。他感觉有团热流从手腕涌进心脏,顺着血管流遍全身。沙漏的裂缝开始愈合,银沙流动的速度慢了下来,上端的圆盘逐渐清空,下端的圆盘重新积满。
"快了。"娜达说,"当沙漏完全复原,时间就会回到正轨。"
最后一滴银沙落进下端圆盘时,阿米尔听见"嗡"的一声。他睁开眼,看见易卜拉欣正跪在旁边哭,而沙漏里的沙又开始正常往下漏——这次是真的往下,不是逆流。
"醒了?"娜达擦了擦他的脸,"你做得很好。"
阿米尔坐起来,发现自己的手不再流血,伤口己经愈合。更神奇的是,他听见了爷爷的声音,从陵墓深处的墓室传来:"阿米尔,别怕,爷爷在这儿。"
他们跑过去,推开那扇被封了三百年的石门。老守墓人阿卜杜拉正靠在棺椁上,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无花果,脸上的皱纹比阿米尔记忆中更深,可眼睛亮得很:"我就说,咱们家族的血脉不会断。"
娜达摸了摸石棺上的铭文:"原来你们才是真正的时光守墓人。这座陵墓根本不是法老的,是历代守墓人的。"
阿卜杜拉笑了:"法老早被历史忘了,可我们守墓人记得——记得每一粒沙的重量,每一段时光的温度。"
后来,锡瓦绿洲的人都说,那夜有颗星星落进了陵墓。再后来,考古队在沙漏下的地穴里发现了三百具守墓人的干尸,每具手里都攥着半块刻着"时光"的圣甲虫石。
娜达把沙漏带回了开罗大学,可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坐飞机回锡瓦。她说,沙漏在哪儿,时间就在哪儿;而时间最温暖的地方,是守墓人递来的那杯薄荷茶。
阿米尔还是每天检查封砖,只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守的不只是陵墓,是时间的河。偶尔他会梦见未来的娜达,穿着白大褂站在沙漠里对他笑:"嘿,守墓人,今天的沙漏漏得真匀。"
风从尼罗河上吹来,带着莲花香。阿米尔摸了摸怀里的沙漏,它正安静地漏着,每一粒沙都闪着光,像撒了把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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