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湾的风卷着沙粒掠过卡维尔盐漠，一列商队"驼铃叮当"正顶着正午的烈日跋涉。十七峰骆驼排成歪歪扭扭的线，驼峰上的货箱晃出细碎的响——那是商人阿里从巴士拉捎来的香料，还有他自己偷偷裹在羊毛毯里的羊皮卷，上面用褪色的红墨水画着半枚星图。
"沙丘！"赶驼人老哈桑突然甩了个响鞭。队伍最末的那峰灰骆驼正低头嗅着沙地，驼铃慢得像心跳。这是匹怪骆驼，三年前在设拉子集市上，阿里用三袋藏红花从一个流浪儿手里换的。它总爱走偏路，吃带刺的骆驼刺时还要先闻三遍，可偏偏从未在沙漠里迷过路。
"大概渴了。"老哈桑嘟囔着，拍了拍身边枣红骆驼的驼峰。那骆驼立刻昂起头，喷着响鼻表示不满——它的水囊才刚补满。
灰骆驼却越走越远，最后停在一片风蚀岩下。阿里叹了口气，翻身下了自己的坐骑。他跟着灰骆驼绕过岩堆，突然被什么东西硌了脚。扒开浮沙，露出半块刻着楔形文字的石板，缝隙里还嵌着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钉。
"这是...帕提亚王朝的界碑？"阿里屏住呼吸。他从小跟着做考古学徒的父亲在沙漠里转悠，认得这种刻着狮子与鹰徽的文字。石板下传来空洞的回响，他用匕首撬动石板，沙地上竟露出一道向下的石阶。
灰骆驼突然发出短促的嘶鸣，前蹄轻轻刨了刨地面。阿里顺着它的目光望去，石阶尽头泛着幽蓝的光——不是磷火，是某种镶嵌在墙缝里的晶体，把整个地下空间照得像浸在湖底。
"我的天..."老哈桑的声音在发抖。他们走进去，石壁上嵌满发光的蓝晶，照出两侧排列的铜箱。最中央的石台上摆着个镶满宝石的金匣，匣盖上刻着张星图——和阿里藏在羊毛毯里的半枚星图严丝合缝！
"父亲说过，他年轻时见过这样的星图。"阿里颤抖着摸向金匣，"他说那是沙漠古城的钥匙，藏着...藏着能让沙漠开花的东西。"
老哈桑却盯着墙角的陶瓮首咽口水："先看看有没有金银！听说沙匪王去年劫了商队，抢的就是这种..."
他的话被一声脆响打断。灰骆驼不知何时踱到了石阶口，正用蹄子踢着什么——是老哈桑落在后面的水囊。水囊裂开道缝，清水"滴答滴答"落在沙地上，很快渗得无影无踪。可就在水痕消失的瞬间，整个地下空间的蓝晶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阿里捂住眼睛，再睁眼时，石壁上的蓝晶己隐去，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用利器在岩石上划出的线条，组成一幅巨大的地图。地图中央标着个红点，旁边歪歪扭扭刻着几个波斯文："月亏之夜，启明星现，水源在鳄鱼眼。"
"这是...逃生图？"老哈桑凑近看，喉咙发紧，"沙匪追来的话，我们往这边走！"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闷雷似的轰鸣。阿里扒着石阶往外望，只见二十多个骑马的人正从沙丘后冲出来，为首的络腮胡举着弯刀，刀身上刻着只张牙舞爪的黑蝎子——正是沙匪王的手下！
"快走！"阿里拽起老哈桑往石阶跑，可灰骆驼却站在原地不动。它望着追来的沙匪，突然仰天长啸，声音里竟带着某种震颤空气的韵律。
沙匪们勒住马，面露困惑。为首的举起弯刀喊话："停下！交出宝物，饶你们不死！"
灰骆驼却像没听见似的，走到地图前，前蹄重重踏在"鳄鱼眼"的位置。那里的岩石突然裂开条细缝，渗出浑浊的水。它又绕到石阶口，对着追来的沙匪方向甩了甩尾巴。
"不好！"老哈桑突然拽住阿里的胳膊，"沙地！"
他们回头望去，方才灰骆驼站过的地方，沙地正在塌陷！原来那匹骆驼早把周围的沙层踩松了，此刻形成一个巨大的流沙坑，正缓缓吞噬着沙匪的马蹄。几个骑手惊慌失措地挥鞭打马，可马越挣扎陷得越深，转眼间就只剩几个脑袋在沙面上挣扎。
"走！"阿里拉着老哈桑冲进石阶。灰骆驼跟在他们身后，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蹄印。等十七峰骆驼全部进入地下，灰骆驼突然停下，回头望了望逐渐被沙粒吞没的沙匪，然后猛地用蹄子踢向石壁上的某块岩石。
"咔嗒"一声，石壁闭合的瞬间，阿里看见岩石上浮现出新的刻痕——是灰骆驼的蹄印形状，旁边歪歪扭扭写着："沙海有眼，星图为钥。"
地下空间的蓝晶重新亮起，照见石台上多了个羊皮袋。阿里打开一看，里面是半袋清水，还有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展开后，竟是他父亲留下的字迹："吾儿阿里，若你见到此信，说明你跟着聪明的骆驼找到了古城。记住，真正的宝藏不是黄金，是让沙漠记住你的善意。沙匪的末日，藏在月亏之夜的鳄鱼眼里。"
三天后，当商队从另一侧的沙谷走出沙漠时，月相正好是残月。阿里回头望去，沙漠像块凝固的金箔，连沙匪的喊杀声都被风吹散了。老哈桑摸着胡子笑："那骆驼是沙漠的精灵吧？我听老辈人说，黑蝎子沙匪王当年为了找古城，杀了整村的绘图师，把他们的血涂在星图上。所以古城才会用活人的血来守护——可聪明的骆驼，偏要用清水洗去血腥。"
阿里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卷，上面的星图己经完整。他知道，父亲说的"善意"是什么：那天在地下，灰骆驼故意踢翻水囊，不是为了让沙匪陷入流沙，而是为了让清水沙地，显露出被血渍覆盖的密道图。那些被沙匪杀害的绘图师的冤魂，早把星图的秘密刻进了沙里，只等一颗愿意倾听的骆驼心。
后来，卡维尔盐漠的商队流传起新的传说：如果有旅人在月亏之夜迷了路，只要学骆驼叫三声，就会有匹灰骆驼从沙雾里走出来，用蹄子为你踏出一条生路。有人说那骆驼的眼睛是两颗蓝星，有人说它的驼峰里藏着古城的水源图，但最常听见的版本是——它总在寻找下一个需要被提醒的人：别让贪婪蒙住眼睛，要像清水一样，看见沙粒下藏着的真相。
而在某个被遗忘的沙谷里，那匹灰骆驼正卧在刻着星图的岩石旁。它的驼峰上落着只沙狐，正用舌头舔它腿上的旧伤——那是当年被沙匪的箭射伤的。月光漫过沙丘，照见它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像是在笑。风卷着沙粒掠过，带来很远地方的驼铃声，那是又一支商队要经过沙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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