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门口剥香蕉时,总能闻见隔壁老莎玛家飘来的小豆蔻香。她的铜盘里摆着三根带蒂的香蕉,用红绳捆成小捆——这是给哈努曼神猴的供品。墙根下那排赭红色的猴爪印,被雨水冲得发浅,却在每月十五的夜祭后,重新变得鲜亮,像刚用朱砂描过。
"莉拉,别碰那些香蕉。"妈妈收拾纱丽时瞥了我一眼,"那是给神猴的。"
我吐了吐舌头。可谁能忍住不碰呢?那些香蕉金黄金黄的,蒂上还沾着晨露,比我藏在枕头下的酸角甜多了。上个月我偷偷摘了一根,结果第二天早上,那根香蕉原封不动躺在铜盘里,表皮却多了道指甲盖大的抓痕,像被尖牙利齿咬过。
"是神猴的牙印!"隔壁的阿杰举着树枝当话筒,"我阿爸说,哈努曼的神像在神庙里闭着眼,可他的影子会变成真猴子,夜里出来巡逻!"
阿杰的话不是瞎编。去年雨季,巷尾的杂货铺丢了半袋白糖。老板急得首搓手,说要报警察,可第二天清晨,白糖袋好好的挂在门楣上,袋口沾着几撮猴毛。从那以后,再没人丢过东西。老人们说,是哈努曼显灵了。
我家对门的米娜姨总说,她亲眼见过神猴。那是三年前的排灯节,她起夜倒水,透过窗户看见院角的老榕树后,蹲着只金棕色的猴子。它爪子捧着个铜盘,盘里是半块没吃完的酥饼——米娜姨头天晚上供的。
"它的眼睛像两颗琥珀,"米娜姨压低声音,"见我望过去,就冲我点了点头,然后蹦蹦跳跳往巷口去了。"
从那以后,巷子里的供品越来越多。卖香料的小贩会在摊位边放把香蕉,说神猴闻了香,巡逻更勤快;织地毯的老匠人在门口画了猴爪印,说神猴踩过的地方,邪祟不敢近;连总嫌供品麻烦的杂货店老板,也在店门口摆了个银盘,里面是剥好的橘子瓣——他说神猴爱吃酸甜的。
我最爱看的是入夜后的巷子。夕阳把老墙染成蜜色,猴爪印在砖缝里若隐若现。风掠过芒果树,叶子沙沙响,像有人在低声说话。这时候,总能听见远处神庙传来铜铃声,叮——咚——那是神猴的信使来了。
去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发着高烧躺床上。妈妈整夜守着我,额头敷着湿毛巾,嘴里念叨着:"哈努曼神猴保佑,让我的小莉拉快点好......"
半夜迷迷糊糊间,我听见窗外有动静。月光从窗棂漏进来,照见窗台上摆着根香蕉,蒂上还挂着新鲜的绿叶。我挣扎着爬起来,凑近一看,香蕉旁边有枚猴爪印,比我的手掌还大,五个指头像小铲子似的张着,边缘沾着点湿乎乎的东西——是露水?
"是神猴来看你了。"妈妈轻声说,"它知道你难受,送香蕉来给你补身子。"
我盯着那枚爪印,突然想起阿杰说过的话:神猴的影子会变成真猴子。难道刚才,我真的看见它了?它蹲在窗外,黄澄澄的眼睛望着我,然后从怀里掏出香蕉,轻轻放在窗台上?
第二天我的烧退了。妈妈说,半夜她听见窗外有树枝响动,起来一看,窗台上的香蕉不见了,只留着那枚猴爪印,在晨雾里泛着淡淡的红。
今年洒红节,巷子里格外热闹。孩子们举着彩粉跑,把老墙刷成了彩虹色。我蹲在门口画猴爪印,阿杰举着水壶给我递颜料。我们正画得入神,忽然听见头顶有"咔嚓"一声。
抬头望去,房梁上蹲着只猴子!它浑身金棕,尾巴卷成圈,正啃着我们白天供的香蕉。阳光透过树叶照在它身上,皮毛发亮,像披了件金斗篷。
"是哈努曼!"阿杰的声音都抖了。
猴子抬起头,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它冲我们眨了眨眼,纵身跃下房梁,落在我们脚边。我下意识后退,它却弯腰捡起地上的颜料刷,蘸了点蓝色,在猴爪印旁边画了朵小花。
"它在跳舞!"米娜姨从屋里跑出来,手里还端着甜茶。
猴子歪着脑袋看我们,忽然抓起一把彩粉,往空中一抛。彩粉簌簌落下,像下了场彩虹雨。孩子们欢呼着追着彩粉跑,笑声撞在老墙上,又弹回来,撞得芒果树首颤。
等彩粉落尽,猴子己经不见了。只在房梁上留了枚新的猴爪印,比之前的更清晰,连指纹似的小纹路都看得见。
那天晚上,巷子里的每户人家都梦到了神猴。我梦见它坐在老榕树的枝桠上,怀里抱着满满一筐香蕉。它冲我笑,说:"好好睡吧,有我在,坏东西不敢来。"
第二天清晨,巷口的杂货铺门口多了袋白糖——和三年前丢失的那半袋一模一样。老板摸着胡子首乐:"我就说神猴舍不得咱!"
现在我明白了,斋浦尔的夜晚为什么没有盗窃。不是因为神猴真的会抓贼,而是它的影子住在每个人心里。当我们把香蕉摆上窗台,当我们画下猴爪印,当我们互相提醒"小心门户",我们就成了彼此的守护者。
就像老莎玛说的:"哈努曼在天上看着呢,可更在咱们心里头。"
风又吹起来了,带着芒果花的甜香。我望着墙上的猴爪印,忽然听见远处神庙的铜铃声。叮——咚——那是神猴在说:"晚安,我的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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