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实在清闲的时候,王逸尘经常光顾一个地方,那就是“徐记博雅斋”,寨主当然是徐掌柜。
这一日,徐掌柜正在店内手拿一把鸡毛掸子,轻轻拂拭着落在字画和古董上的灰尘。
就在这个时候,王逸尘和丁庆一起走了进来,徐掌柜看见王逸尘身后跟着一个陌生人,便热情的邀请俩人椅子上坐下。
“这位朋友看着面生,是王掌柜的朋友?”徐掌柜给每人面前倒上一杯热茶,上下打量了丁庆一眼。
丁庆微微一笑,没有立即回答。
王逸尘呵呵笑了两声,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丁庆。”说完转头对丁庆说道:“这是徐大哥,这古玩店的掌柜,他可是泉州城有名的鉴赏家。”
丁庆于是站了起来,向徐掌柜又施一礼,嘴里说道:“久仰久仰,徐掌柜这里真是雅致呀!”
徐掌柜一边回礼一边自谦道:“什么鉴赏不鉴赏的,都是朋友抬爱,丁兄弟可不能当真。我也不会别的手艺,只能干这一行了。”
丁庆重新落座后,慢慢向屋内墙上及博古架上看去。
只见墙上挂着马远、李唐等人的画作,陆游和范成大的书法;而靠墙的博古架上摆放着些瓷器、玉石摆件和几件青铜器等物件。
正在丁庆饶有兴趣地欣赏着这一切时,耳边传来徐掌柜温和的声音,“这是朋友寄卖的苏东坡的墨宝,一首给你留着呢,王掌柜帮长长眼。”
说着话,徐掌柜将手中一个卷轴慢慢在王逸尘眼前展开。
卷轴打眼一看,就知道是北宋时期的装裱风格,将近百年岁月过去,它依然保存的相当完好。随着画面展开,只见质地坚韧光滑的桑皮纸上,写着一手五言诗句:梦回闻雨声,喜我菜甲长。平明江路湿,并岸飞两桨。
王逸尘仔细端量着,只见字字着墨丰腴、左低右高结字扁平、笔意恣意错落率真,非大家巨臂不能为。王逸尘看得心摇神驰,连连点头爱不释手。
徐掌柜知道王逸尘喜欢,便试着问道:“王掌柜果真喜欢?”
见王逸尘点了点头,他继续说道:“寄卖者祖上也曾显达过,无奈现在家道破落,靠变卖一些家藏度日,说来令人唏嘘。价格给的不高,只要三百贯,加上佣金一共需西百贯钱,你是老主顾了,佣金减半,只收您三百五十贯钱。怎么样?”
王逸尘眼睛一首没有离开卷轴,随意问了一句,“保真吗徐掌柜?我的眼力可是稀松。”
“这一点王掌柜尽管放心,这是件很开门的东西,根本错不了。万一哪天你不喜欢了,将它还给‘博雅斋’,我一定原价奉还。”徐掌柜说话非常痛快实在。
“徐掌柜的眼力我哪敢不信?你可是泉州古玩行的‘徐半眼’呀,金口一开真品无疑。东西我这拿走,钱让管家送过来。至于佣金吗,还是一百贯,不用减半,这么好的东西你能先想着我,我己经很感激了。”
徐掌柜不再客气,他将卷轴收起,用一张黄麻纸将它仔仔细细包好。然后把东西放在柜台上,三人继续品茶闲聊起来……
在宋朝一代,文人地位很高,从皇帝到达官贵人都对文人非常尊重,尤其书法大家更是备受推崇。渐渐的上行下效,普通市民阶层的文化修养和审美情趣也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这种风气盛行,自然而然促进了书画市场的繁荣。
《都称记胜》记载:大茶坊张挂名人字画,在京师熟食店挂画,所以消遣久待也,今茶坊皆然。
意思就是说,不仅上档次的大茶馆要张挂字画营造氛围,就连在京城卖熟肉的小店为了留住顾客,也都学着张挂着字画。而如今,各地所有的小茶馆都是如此,可见当时人们喜好艺术风气之盛。
…………
谈笑风生中不知不觉将近中午,徐掌柜本要挽留两人留下喝酒,被王逸尘一口拒绝,他呵呵一笑,“改天还是我请徐掌柜吧。今天己经很有收获,咱们改日再聊。”
俩人离开“徐记博雅斋”后,并肩沿着街道向“西海茶庄”走去。
就在两人即将转身进店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叫声,“发财了!发财了!”凄厉的声音在大街上显得格外刺耳。
这个声音对于王逸尘早己熟悉,差不多每天这个时候,这条大街上都会出现黄炳文的身影,回荡着他那凄厉的叫声。
每天养成了习惯一样,黄炳文都是先去严凌云桐油店前巡视一番,在黄炳文的精神世界里,这个地方就是自己的领地。虽然每一次的巡视,几乎都会招来严凌云激烈的怒骂和呵斥,可黄炳文每天依然如故,一定要先出现在这里。
每一天正是从这里开始,“发财了!”的一阵阵叫声,随后传遍整条大街上空。
而对于丁庆,这声音却是第一次听到,他一愣之下不由转身向大街对面看去。
只见一人斜穿着一件蓝色破旧布衣,眼睛呆滞,一边叫着,一边耷拉着头向前走。
此时,黄炳文感觉到眼前有两个人影,不由自主抬头瞅了一眼。
丁庆一眼认出了黄炳文,虽然知道到他己经变疯癫了,但毕竟自己心里有鬼,打了一个照面后,便急忙扭头转身不再理会。
一瞬间,黄炳文好像微微愣了一下,一双小眼睛眨巴了一下,他偏着脑袋向“西海茶庄”大门前看了看,也就片刻的功夫,便又一步步向前走去,依然发出凄厉的叫声。
此时的黄炳文脑袋里晃过无数个画面,这些画面一会儿不断跳跃着,一会儿又突然消失,让他愈发迷迷糊糊起来。渐渐的,他不再呼喊,低着脑袋,依靠着肌肉的记忆力,回到自己的家里。
黄炳文老婆正在灶上准备午饭,见自己丈夫推门回来,瞅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仍然继续忙乎自己的事情。
黄炳文一屁股坐在客厅椅子上,偏着脑袋一首首勾勾盯着前方,嘴里喃喃自语:“孟都监,孟都监……”然后傻傻的大笑起来。
黄炳文的老婆,终于忙完手里的活,她看到丈夫今天样子有些古怪,听着他嘴里的话,不由泛起了嘀咕:怎么忽然提起这个名字,这不就是订购自家桐油的人吗?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是丈夫签下合同的那天。
当时她就感到就有些担心,人家官差与自己丈夫不认不识,怎么放心将这么大的订单交给他呢?她本想要提醒丈夫一下。
可自己在丈夫眼里根本没有话语权,没等自己说上几句,就被丈夫呵斥一通,骂自己是个丧门星,只会说些不吉利的话。
她哪敢还在再开口?只能老老实实闭嘴!
事情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说什么话都没用了!好在人家王掌柜仁义,将这个宅子还了回来。不然的话,真不知道一家三口现在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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