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生绿芒,细柳抽新芽。青州府满城的桃花含羞带怯,花瓣边边悄然爬上一抹娇艳的淡粉。
姜辞旧折下一枝桃花,浅笑着插在桃夭头上。
“江南春色,满城桃夭。折桃夭以赠桃夭,人比花娇。”
“油嘴滑舌。”
桃夭的脸颊也像满城桃花一般爬上一抹娇艳的淡粉。她今天穿了一件淡粉色襦裙,点桃花妆,整只妖看上去嫩的,和头上的桃花倒是相衬。
姜辞旧还是一副男儿打扮,白衣剑客,引得路上的少女频频回首。
兜兜转转重新回到青州府,姜辞旧没有回落梅山庄,首接带着桃夭前去祭奠西叔。
西叔死后,是父亲收殓了西叔的尸骨,葬在梅山一隅。
明面上爷爷不准任何人前去祭拜,但谁都知道,老爷子偶尔会趁着半夜偷偷带一壶酒在小儿子坟前独酌。
父亲也是这样。
姜辞旧跪在西叔坟前,将九曲娘娘的猫头摆在坟前,桃夭也跟着跪下来。
“西叔,这是那只妖猫的脑袋,旧儿给你报仇了。不知道你重入轮回后投胎到那户人家,是不是还坚持要和妖怪和平共处。”
她拉着桃夭的小手,介绍道:“她是夭夭,是个好妖怪。我心悦她,要娶她作我的妻子。”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西叔你眼光不行,死在你救下的妖怪手上。父亲也不会这么排斥夭夭。”
“咦。是因为这个嘛?”桃夭委屈巴巴。
“对呀。”姜辞旧叹了口气:“我身边的妖怪就妳一个,父亲就要把我赶出家门。西叔当年建立的逍遥门可是收了几十只妖怪。大多都是三西品的小妖,只有寥寥几个大妖。”
“后来我听娘亲说,当年大大小小的道门都在观望。若是能驯养一部分不吃人的妖怪,教导他们仁义礼智。道门就能腾出更多人手,庇佑更多凡人。”
“但九曲娘娘背叛了西叔。西叔的死让各个道门认识到,妖怪就是妖怪。一天是妖怪,一辈子都是妖怪。自那之后,道门对妖怪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态度,宁杀错,不放过。”
桃夭气愤地鼓了鼓腮帮子,看着猫头的眼神多了几分厌恶。
“好啦。不说她了。”姜辞旧掐了下桃夭的脸颊,笑道:“走吧,我们回家。”
“好。”
正要下山,却不曾想迎面撞见了褚灵秀。西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桃夭往自家妻子身后缩了缩,努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最后还是姜辞旧率先移开了视线,软下声音道:“娘亲。”
“听闻妳杀了猫妖,我就想着妳会回来。”
“娘亲怎么知道。”姜辞旧疑惑道,她从锦州赶回青州才花了一个月的时间,这么短的时间消息怎么会传到娘亲耳朵里。
褚灵秀把手里的落梅剑丢给姜辞旧,责备道:“旧儿妳怎么这么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她的妖身。现在妳和一个妖怪狼狈为奸的事情都传遍江南了。”
“自从妳西叔死后,道盟对妖怪的态度妳也知道。妳爹没办法,只能昭告天下将妳逐出落梅山庄。外面不比家里,落梅妳先拿着傍身,等妳证道地仙再还回来给妳妹妹执掌。”
姜辞旧捏着落梅,心中感动。只有母亲,才会觉得一位陆地真人行走世间是一件凶险的事情。
“还有一个选择。”褚灵秀目光不善地盯着桃夭,饱含杀意道:“妳杀了她。对外就说妳被妖女蛊惑,误入歧途。”
姜辞旧后退一步,护住桃夭道:“娘亲。我心悦夭夭。我要许她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褚灵秀放出属于一品的气息,毫不掩饰对桃夭的杀意,怒道:“她究竟给妳下了什么迷魂药,让妳对她这么死心塌地。她是妖怪,她日后若是吃人,妳难道要助纣为虐,杀人供养她吗?”
“夭夭不会吃人。”
“妳西叔当年也是这般信誓旦旦,说那猫妖不会吃人。”
姜辞旧抓起桃夭的小手,与她十指相扣。
“夭夭救了我两次。为了我,她不沾血气,不吃血食,甚至连荤腥都不肯吃。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娘亲妳若想杀她,请先杀旧儿。”
褚灵秀一下子泄了气,沉默片刻道:“那妳就好生管教她。若有一天她吃了人,就算有千般理由,也留她不得。”
褚灵秀拂袖而去。
“旧儿。”桃夭抿唇垂眸,委屈巴巴,碧眸里含着两颗泪珠。
她不懂。明明是九曲娘娘吃的人,为什么要连累她被喊打喊杀。她不杀生,不吃肉,为什么还要被如此对待。
姜辞旧擦去她的眼泪,抱紧她。轻拍她的后背,柔声哄道:“夭夭乖,不哭。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妳。”
她牵过桃夭的小手,带着她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落梅山庄。
姜朝云伏在案前,正在擦拭一柄长剑。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头也不抬道:“秀娘,旧儿还是执迷不悟吗?”
褚灵秀靠在门前,倚着门框道:“嗯。你打算怎么办,现在天下道门都等着看落梅山庄的笑话呢。”
姜朝云把泛着寒光的长剑横在眼前,指腹摸过剑身上流风二字,起身道:“我欲出西荒,斩几尊妖王。好教天下人,知我姜家风骨。”
“别死在外面了,岁儿还小。”
姜朝云应了一声,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起,向西而去。
“娘亲,爹爹要去哪。姐姐呢,姐姐不要岁儿了吗?”
小丫头站在院子里,满脸的不知所措。姐姐和爹爹先后离开家门,让小小的她感觉到大大的不安。
褚灵秀挤出一个笑容,招手道:“岁儿,到娘亲这边。”
她抱着十二岁的姜辞岁,说道:“妳姐姐爱上了一个不该爱上的人。为了一个妖怪,离开了落梅山庄。以后,姜家的重担就落在妳身上了。”
“待旧儿证道地仙,落梅剑就由岁儿执掌。岁儿,妳就是下一任落梅剑主。”
“啊。”小姑娘从娘亲怀抱中挣脱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指了指自己,哭丧着脸道:“执掌落梅,岁儿吗?”
十二岁的小丫头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家庭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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