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医科大学心外科会议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连呼吸都变得艰难。周明远医生站在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地着窗框，玻璃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窗外是医院主楼灯火通明的夜景，而他的视线却穿透那些光亮，落在二十年前的记忆里。
"病人情况特殊。"周明远转身，将一叠检查报告推向长桌对面的白发教授。纸张滑过光滑的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徐世谦教授——全国心外科权威，二十年前被开除的师兄——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穿着熨烫平整的白大褂，胸前别着医学院的金色徽章，在灯光下反射出冷冽的光芒。右眉骨上那道狰狞的疤痕随着他皱眉的动作扭曲，像一条盘踞的蜈蚣。
"刘冬梅？"徐世谦翻开文件夹，指尖在CT影像上停顿了一秒，"就是那个自我代偿机制的研究案例？"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周明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闻到了会议室里消毒水混合着徐世谦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二十年前师兄就喜欢这个味道。他记得当年在实验室熬夜时，这香气总能让他安心入睡。
"肺动脉闭锁合并室间隔缺损，右心室发育不良。"周明远的声音有些发紧，"她的代偿机制很特殊，右心室居然在逐渐发育。但这次感染让情况急转首下，必须立即手术。"
徐世谦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清脆的"啪"。他摘下金丝眼镜，用衬衫袖口慢条斯理地擦拭镜片，右眉上的疤痕完全暴露在灯光下——那是二十年前那场医疗事故留下的印记。
"抱歉，手术排期己满。"徐世谦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潭死水。
周明远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徐世谦！"他的拳头砸在会议桌上，震翻了保温杯，茶水在冬梅的检查报告上洇开一片褐色的痕迹。"二十年前的事是我一个人的错！你不能拿病人生命赌气！"
"赌气？"徐世谦突然笑了，那笑容让周明远后背发凉。师兄缓缓卷起左袖，露出手腕上一道狰狞的疤痕。"记得这个吗？你篡改医疗记录害我被开除那天，我割腕自杀未遂。要不是护士发现得早..."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疤，"这些年我一首在想，那些因为我的'失误'而延误治疗的病人，他们的命谁来赔？"
周明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张开嘴想说什么，却被突然推开的门打断。
林教授气喘吁吁地冲进来，白大褂下摆沾着血迹。"周医生！刘冬梅不见了！"她的声音因为急促而尖利，"护士说她十分钟前接到个电话，然后拔掉输液管就跑出了病房！"
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桌沿才没跌倒。冬梅——那个总是安静地坐在病床上看书的女孩，每次查房都会对他腼腆地笑。他想起昨天她拉着他的白大褂袖子说："周医生，我梦见自己能跑步了..."
"监控呢？"周明远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正在调。"林教授快速滑动平板电脑，"电话是从医院公共电话亭打来的，看不清人脸。"
周明远转向徐世谦，发现师兄的表情也变了。那双死水般的眼睛终于有了波动，医者的本能压过了仇恨。
"如果冬梅出事..."周明远的声音哽住了，他想起二十年前那个死在手术台上的孩子，想起自己伪造的记录如何毁了徐世谦的职业生涯。
"够了！"徐世谦突然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动作大得带倒了水杯。玻璃杯在地上摔得粉碎，水花溅上他的裤脚。"先找到那孩子再说！"他大步走向门口，右腿微微跛行——那是二十年前车祸留下的后遗症，就在他被医院开除的第二天。
周明远愣了一秒，随即跟上。经过护士站时，他瞥见冬梅的病历本摊开在桌面上，最新一页写着"代偿机制可能与人造基因有关"，旁边画着个潦草的星号。
三人冲进电梯，徐世谦按下1楼按钮的手指有些发抖。电梯下降的失重感让周明远胃部翻腾，他注意到师兄的白发在荧光灯下显得格外刺眼——二十年前，那还是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
"分头找。"电梯门一开，徐世谦就快步走出去，"我去急诊那边，你们查查——"
他的话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林教授掏出手机，脸色骤变："保安说有人在东侧花园看见一个穿病号服的女孩！"
他们跑过长长的走廊，周明远的皮鞋在地砖上打滑，差点摔倒。推开玻璃门，五月的夜风裹挟着花香扑面而来。花园里树影幢幢，远处隐约传来喷泉的水声。
"冬梅！"周明远喊道，声音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一只夜鸟被惊起，扑棱棱飞过树梢。
徐世谦突然蹲下身，从灌木丛中捡起什么东西——是一条医院腕带，上面清晰印着"刘冬梅"三个字。腕带断裂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用力扯断的。
周明远接过腕带，发现背面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小字："他们找到我了。"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红蓝灯光划过树丛。周明远和徐世谦对视一眼，二十年的恩怨在这一刻暂时搁置。他们同时转身，向灯光的方向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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