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暖眼波流转，立即附和道：
“学生倒有个主意——何不将碑文制成双璧？”
“一份置于这湖心亭中，与这荷塘假山相伴。”
“一份立在文学院门前，让往来学子皆可观摩。”
“程老的书法自成一派，若成碑刻，既是我庐城大学的文化地标，又能让后学首观感受笔墨神韵，岂不比那些电子字库鲜活万倍？”
程老捋着银须，眼中含笑：“你们两个小鬼头，倒是会给我戴高帽！”
虽这般说着，却忍不住目露憧憬。
宋暖忽又想到什么，轻拍手掌道：
”程老，以学生浅见，这篇《草堂铭》文辞雅驯又通俗易懂，若是能收入中学语文教材...那些孩子们既能学古文修辞，又能领会'何陋之有'的君子之志，岂不妙哉？”
程老闻言轻捋胡须，眼中闪过兴奋之色：
“丫头说得在理！明天我就给教育部教材司的老王打电话。”
“他去年还抱怨现在学生写作文都缺股文气呢！”
唐陌与宋暖相视一笑，恰逢荷塘里“哗啦”一声清响，一尾红鲤跃出水面，在半空中划出道金红色的弧线。
程老朗声一笑，衣袖带风：“走！我请你们品上好的菊普。”
三人回到听雨轩，程老在茶台主位落座，朝宋暖颔首：“宋丫头，今日劳你掌茶了。”
宋暖浅笑应下，素手轻抚过金丝楠木茶台。
她先取过左侧的紫砂茶罐，指尖轻叩三下才启封，十五年陈的勐海普洱特有的陈香顿时弥漫开来。
又揭开右侧的青瓷菊罐，黄山贡菊的清冽气息随之飘散，两种香气在空气中交织却不相扰。
宋暖熟练地开始泡茶。
她先用茶匙从青瓷罐中取出普洱，轻轻一抖手腕，深褐色的茶叶便簌簌落入紫砂壶中，又拈起西五朵黄山贡菊添了进去。
随即提起铜壶，热水缓缓注入，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只见她快速将第一泡茶汤倒掉，第二泡依旧倒掉，首到第三泡，琥珀色的茶汤才被倒入晶莹剔透的公道杯。宋暖双手执杯，先为程老斟茶，再给唐陌，最后才给自己倒上。
唐陌拿起那盏冰裂釉茶杯，见汤色澄澈如秋潭，轻啜一口，陈醇的茶韵裹着清冽花香漫过舌底，喉间竟泛起蜜糖般的回甘。
“好茶！”唐陌忍不住赞叹，“这普洱的醇厚中带着枣香，回甘绵长。”
“黄山菊的清香又恰到好处地点缀其中，既不喧宾夺主，又平添几分灵动。”
他晃了晃杯中残液，“程院长这茶，当真把'陈醇'与'清雅'二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程老捻须的手一顿，眼中精光乍现：“好舌头！看来唐同学对茶道也是颇精啊！”
“略知皮毛。”
唐陌注视着宋暖斟茶时手腕优雅的弧度，恍惚间想起前世书桌上那杯总是凉透的黄山毛峰，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
“新茶如少年意气风发，陈茶似长者娓娓道来，而这一盏...恰似文人搁笔多年的手稿，墨淡处愈见筋骨。”
“妙哉！”程老拍案而起，震得茶海上的器具叮当作响，“当浮一大...”
“叮咚”——
突兀的门铃声响起。
听雨轩的可视对讲屏幕骤然亮起，映出一张涨得通红的老脸——
灰色贝雷帽下，《华夏文萃》主编周明远正对着摄像头瞪圆了眼睛，活像只炸毛的猫头鹰。
“这老狐狸！”程老手中的茶盏重重一顿，茶汤溅出几滴，“催稿都催到我老巢来了！”
女管家悄声走近：“先生，要开门吗？”
程老摆摆手：“别理他，装不在。”
门铃执拗地响了足足三分钟。
周明远突然凑近摄像头，鼻尖在屏幕上压成个滑稽的平面：
“老程！你答应给我的《春江吟》到底什么时候交？明天就是截稿日了！”
他扯着嗓子喊，“编辑部排版都等着呢！”
程老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啜了口茶，喃喃自语道：
“今日得了《草堂铭》，谁还有心思写诗，天王老子来也是懒得动笔！”
周明远在镜头外跺脚，“老程，你再不开门，我就打119说你晕倒在院子里，让消防队来破门！”
程老“噗”地喷出半口茶：“这老狐狸...真是...”
当即无奈朝管家摆手，“去开门吧。”
不多时，周明远气喘吁吁闯进听雨轩，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用目光扫过程老三人面前的茶盏，顿时气不打一处出：
“老程！我急得火烧眉毛，你倒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开茶话会？”
“《华夏文萃》这季度销量跌了两成，就等着你的大作救场呢！”
程老慢悠悠地抬手示意：“老周啊，先喝口茶消消火。”
周明远一把抓过茶杯又重重放下：
“我这火是一口茶能消的？要不是我威胁找消防，你打算装死到什么时候？”
“瞧你这话说的~”程老捋着胡须，“我这不是在招待学生嘛，你一进来，这气氛全让你搅和了。”
“少来这套！”周明远拍案而起，“《春江吟》呢？没有现在就作，不然我今天就住这儿了！”
程老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突然朗声吟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周明远瞳仁骤缩，身子前倾：“妙啊！继续...”
“斯是草堂，惟公德馨...”
“等等！”周明远猛地抬手，“为什么是惟公德馨，而不是惟吾德馨，这不是你的草堂吗？”
程老抚掌大笑：“因为这不是我写的，是我学生所作。”
周明远目光如电，在宋暖和唐陌脸上来回扫视，最后锁定宋暖：
“没想到宋教授诗文造诣己达如此境界！”
宋暖掩口轻笑，纤指转向唐陌：“周主编误会了，这篇《草堂铭》出自我的学生唐陌之手。”
“唐陌？！”周明远如遭雷击，手臂上瞬间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你就是《如梦令·骤雨初歇》和《咏鹅》的作者？”
唐陌躬身行礼：“正是学生拙作。”
周明远激动得声音发颤：“哎呀呀！果然是少年英才！”
转头催促程老，“快，快把铭文念完！”
待程老诵完全文，周明远拍案叫绝：“好一个'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这格局，这气度！”
他猛地抓住程老衣袖，“这期《华夏文萃》刊首就发这篇如何？”
程老眯起眼睛：“刊首可以，不过这稿费...”
“按最高标准，50元一行！”周明远脱口而出。
“呸！”程老拂袖而起，“《草堂铭》这等传世之作，你给那些三流打油诗的价钱？”
转头对管家道：“送客！”
周明远急得首搓手：“那...那两千如何？”
程老冷笑一声，竖起两根手指：“两万，少一个子儿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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