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湘西十万大山深处飘起一场诡异的红雨。十八岁的扎彩匠陈九背着祖传的竹编工具箱,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朝雾气笼罩的槐荫村走去。他右眼皮跳得厉害,左手攥着的三枚乾隆通宝在掌心沁出冷汗——这是他第七次替人“送阴亲”,却第一次在活人村寨里嗅到如此浓重的死人味。
村口歪脖子槐树上挂着七个褪色的纸灯笼,灯笼皮上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咒。陈九数了数,灯笼数量与三年前他亲手扎的嫁娶纸马数量分毫不差。那时他随师父来此,为林家小姐配冥婚,亲眼见着七十二个纸人抬着大红轿子消失在雾中。如今再临故地,那些纸人惨白的脸竟在记忆里愈发清晰,仿佛随时会从灯笼皮里渗出来。
“后生仔,看路。”沙哑的嗓音惊得陈九浑身一颤。蓑衣老妪拄着蛇头拐杖从雾中浮现,她左眼浑浊如死鱼眼珠,右眼却闪着诡异的绿光,像是把萤火虫塞进了眼眶,“林家宅院在村东头,但子时前务必离开,否则……否则……”老妪突然掐住自己脖子,喉咙里发出被棉絮堵住的呜咽声,枯枝般的手指首指村中那口枯井。
陈九道谢时,瞥见老妪蓑衣下摆露出的纸人衣角——那纸衣竟是用人皮缝制的!他强压惊骇,摸出三枚铜钱塞进老妪手中。铜钱相触的刹那,老妪整条右臂突然簌簌脱落,露出内里竹篾编织的骨架。陈九踉跄后退,却见老妪咧开漆黑的嘴,露出用朱漆描画的牙齿:“林家阿姊等你多时了。”
林家宅院门楣上垂着七尺白幡,门环却漆成喜庆的大红色。陈九刚叩响门环,两扇黑漆大门便轰然洞开,腐臭的阴风裹着纸灰扑面而来。院中摆着七口未上漆的薄皮棺材,每口棺材盖都斜斜支起,露出里面穿着嫁衣的纸人。这些纸人面容各异,却都顶着林家小姐林月娥的五官,此刻七双纸眼齐刷刷转向陈九,朱唇同时勾起一模一样的弧度。
“陈师傅可算来了。”正厅传来年轻女子的笑声。陈九跨过门槛时差点被门槛绊倒——那门槛竟是用人骨垒砌的!堂屋正中央摆着张八仙桌,桌上供着个半人高的纸扎轿子,轿帘无风自动,露出轿中端坐的纸新娘。这纸人面容与林月娥生前画像有九分相似,唯独脖颈处空空荡荡,像是被人生生撕去了头颅。
穿阴丹士林旗袍的女子从阴影中走出,她脖颈上缠着层层叠叠的纱布,每走一步就有血珠渗出,在旗袍上晕开朵朵红梅。“小女三年前与吴家少爷配冥婚,谁知那短命鬼竟在头七回魂夜跑了。”林夫人指尖抚过纸新娘的脸,“陈师傅手艺精妙,定能让那负心汉魂归轿中。”
陈九低头应承时,余光瞥见林夫人旗袍下摆沾着细碎的纸屑。那些纸屑遇血即溶,化作缕缕青烟钻进纸新娘的断颈处。他正要细看,忽听得后院传来孩童嬉闹声。林夫人脸色骤变,蛇形银簪在烛火下泛起幽蓝:“后院养着些不干净的东西,陈师傅莫要乱闯。”
当夜子时,陈九被尿意憋醒。借着月光,他看见林夫人房中透出诡异的绿光,隐约传来竹篾断裂的脆响。他轻手轻脚摸到后院,却见七口棺材盖不知何时全部打开,七个无头纸新娘正围着枯井跳起诡异的圆舞。井中传来铁链拖拽声,一只惨白的手突然破水而出,井沿青砖上顿时浮现出暗红的血字:“第七个头该你了”。
陈九转身要逃,却撞进个冰冷的怀抱。林夫人脖颈上的纱布散落一地,露出碗口大的疤痕——那下面本该长着头颅的位置,此刻竟嵌着个纸扎的莲花!“陈师傅既见了真容,便留下当第八个新郎吧。”林夫人指尖刺入陈九后颈,剧痛中他看见自己皮肤下钻出细密的竹丝,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变成纸人。
千钧一发之际,陈九摸到怀中铜镜。这是师父临终前塞给他的,说关键时刻能照见本相。铜镜对准林夫人刹那,镜中映出的哪是美貌妇人,分明是个七窍流血的纸人!纸人遇镜即燃,林夫人凄厉惨叫着化作飞灰。陈九趁机冲向院门,却见那七个无头纸新娘己堵住去路,她们手中举着的,竟是七颗血淋淋的人头!
“九哥救我!”最中间的纸人突然开口,声音与林月娥生前一般无二。陈九定睛望去,那人头眉心有颗朱砂痣,正是三年前他亲手点上的。纸人们突然齐齐扯下自己头颅,七颗人头在空中组成北斗形状,井中铁链声骤响,井口涌出滔天血浪,将陈九卷入黑暗。
再睁眼时,陈九发现自己躺在义庄的停尸床上。窗外暴雨如注,纸人轿夫抬着大红轿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他摸到怀中铜镜,镜面却布满裂纹,映出的自己脖颈处赫然出现一圈竹篾纹路。门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七个湿漉漉的纸人挤在门缝处,她们手中捧着的,竟是七颗用纸扎成的人头!
“陈师傅该上路啦。”蓑衣老妪的声音在雨中忽远忽近。陈九抄起工具箱中的金漆剪刀,剪刀挥出的瞬间,他看见自己手腕上浮现出暗红的“柒”字——这是第七个被困在槐荫村的生魂,而井底深处,还有六具穿着不同朝代婚服的枯骨,正用空洞的眼窝凝视着他。
雨夜中,纸人的笑声与铁链声交织成网。陈九终于明白,这座村子本身就是口巨大的纸棺,所有闯入者都会被制成纸人,永远重复着配冥婚的仪式。他咬破舌尖,将混着唾沫的鲜血涂在剪刀上,朝着最近的无头纸人狠狠刺去——剪刀穿透纸衣的刹那,他听见井底传来六声凄厉的惨叫,而自己脖颈处的竹纹,又深了一分。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浓雾时,巡逻的保长发现槐荫村口多了七具纸人。这些纸人穿着残破的喜服,手中捧着七颗泡胀的人头,最中间那个纸人背上,用金漆写着个歪歪扭扭的“陈”字。而十里外的乱葬岗,有樵夫看见个无头纸人正用竹篾手指着南方,纸衣上洇开的血渍,像极了新娘的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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