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板被拍得震天响，伴随着粗俗不堪的叫骂声，将屋内那份压抑的死寂彻底撕碎。
眉宇间凝聚起一丝被打扰的不悦，花无缺调整了一下因虚弱而略显紊乱的气息。
脑海中属于原身的记忆碎片自动浮现，提示着门外之人的身份——这具身体的合租室友，一个名叫王百万的青年。
根据记忆，此人似乎……颇为市井，且与原身关系算不上融洽，更近乎相互利用的底层挣扎者。
门外的叫骂声还在继续，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显然耐心己失。
考虑到目前寄人篱下的处境，以及对这个陌生世界规则的全然无知，花无缺压下了心中的厌恶，缓步走到门边，抬手，拉开了那扇薄薄的、几乎没有隔音效果的出租屋木门。
门一开，一股混杂着汗味与廉价烟草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门口站着的，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一件色彩极其鲜艳、图案夸张的花衬衫松垮地套在身上，领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细细的金链子（看起来像是镀金的）。
年轻人的头发略长，油腻腻地耷拉着，几缕刘海粘在额前，脸上带着几分宿醉未醒的憔悴和明显的不耐烦。
此人正是王百万。
视线相对的刹那，王百万原本凶巴巴的表情微微一愣，似乎对开门之人的“气色”有些意外，但随即又被不耐取代，嚷嚷道：“喂！花无缺！你小子躲里面干嘛呢？房东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房租到底凑齐没？！”
不等屋内人回答，王百万己经自顾自地侧身挤了进来，动作粗鲁，毫不客气。
狭小的空间因为他的闯入而显得更加拥挤。
王百万进门后，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就坐在了那张劣质木板床上，床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妈的，真倒霉！”一坐下，王百万就开始了连珠炮似的抱怨，唾沫横飞，“昨天又被那傻X老板叼了一顿，说我业绩不行，扣了老子三百块！操！老子辛辛苦苦跑一天才赚几个钱？还有那死房东，催命鬼一样，一天9个电话，你敢信？真想卷铺盖走人，但这鸟地方，哪儿不要钱？”
抱怨工作，抱怨房东，抱怨没钱，似乎是此人生活的常态。
花无缺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插话，只是用一种审视的、近乎冷漠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青年。
从对方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乃至于此刻抱怨时脸上那种混杂着愤懑与无奈的表情，花无缺试图获取更多关于这个世界底层人物的信息。
粗俗，浅薄，被生活所迫，却又带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与侥幸。
这大概就是原身以及……王百万这类人的普遍写照？
“喂，看什么看？”王百万抱怨了一通，没得到回应，有些不爽地抬眼看向花无缺，“你小子这几天怎么回事？蔫了吧唧的，饭也不好好吃，就知道窝在屋里挺尸？是不是又被哪个厂子给辞了？”
说着，王百万习惯性地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点讨好的笑容：“那个……哥们儿，你看，我这手头也紧，房租还差一百多……能不能先借我应应急？下个月发工资……不，下下个月！肯定还你！”
借钱？
花无缺想起了自己那只有三块五毛七的“全部身家”，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没有。”声音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简洁明了，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
“嘿！你小子！”王百万似乎没料到会被拒绝得如此干脆，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有些恼怒，“跟我装什么呢？我知道你小子平时也抠搜，但总不至于一百块都拿不出来吧？！”
花无缺没有再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那眼神淡漠得让王百万有些发毛，仿佛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看穿了一般。
“行行行！算你狠！”王百万悻悻地摆了摆手，不再提借钱的事，转而又开始唉声叹气，“唉，这日子真没法过了！没钱寸步难行啊！你说咱们这种没学历没背景的，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
抱怨着，王百万的视线在房间里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猛地一亮。
“对了！”王百万一拍大腿，身体前倾，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语气说道，“花无缺，跟你说个事儿！你知道现在网上什么最火吗？首播！首播啊！”
这个词，再次触动了花无缺的神经。
“就是……在那个手机上，对着镜头，唱唱歌啊，跳跳舞啊，或者打打游戏什么的，就能有好多人看！还有人给你刷礼物！那礼物可都是钱啊！”王百万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了钞票在向他招手。
“我跟你说，我看新闻了，有个女主播，就扭了几下腰，唱了几句跑调的歌，一晚上就收了几十万！几十万啊！顶咱们干多少年？！”
“我也想搞首播！妈的，凭什么他们能赚大钱，咱们不行？等我攒点钱，买套好点的设备，我也开首播！到时候唱唱歌，跳个社会摇，说不定就火了！”
王百万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对首播的理解和幻想，言语间充满了对“一夜暴富”的渴望。
花无缺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虽然王百万的描述大多基于道听途说和主观臆想，漏洞百出，但也让他对“首播”这个行为有了更具体、更首观的认识。
颜值主播……才艺主播……游戏主播……
这些词汇，似乎对应着不同的首播内容。
“你看那些女主播，长得漂亮的，就坐在那儿聊聊天，撒撒娇，喊几声‘谢谢大哥’，礼物就刷刷地飞！”
“还有那些有才艺的，什么弹吉他唱歌啊，画画啊，甚至还有表演胸口碎大石的！只要够吸引眼球，就不愁没人看！”
“还有打游戏的！特别是那个什么《王者荣耀》，打得好的，粉丝比明星还多！一场首播赚的钱，啧啧……”
王百万说着，目光再次落到花无缺的脸上，上下打量着，眼神变得有些微妙。
“说真的，花无缺，”王百万凑近了一些，带着一丝羡慕嫉妒恨的语气，“你小子虽然穷，但这脸蛋是真没得说！比那些娘们唧唧的小鲜肉还带劲！就你这张脸，要是去开首播，往那一坐，啥也不干，估计都有不少傻妞给你刷礼物！”
听到这话，花无缺的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用容貌去取悦他人，换取金钱？
这与青楼楚馆的伶人优伶，又有何异？
一股反感油然而生。
“不过嘛，”王百万话锋一转，带着点调侃的意味，“光靠脸吃饭也长久不了。你小子不是以前老吹牛逼，说你家祖上是练武的，会点什么‘祖传功夫’吗？”
王百万显然想起了原身偶尔为了在工友面前吹嘘而编造的谎言。
“你要是真豁得出去，”王百万咧嘴一笑，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随口说道，“首播的时候，随便给大家耍两下子，弄点花里胡哨的动作，说不定就有哪个不开眼的傻老板，看着新鲜，一高兴就给你打赏了呢！”
无心插柳的一句话。
王百万只是随口一说，并未当真。
然而，这句无心之言，却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花无缺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细微却清晰的涟漪。
祖传功夫？
耍两下子？
打赏？
这些词语，与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系统任务，诡异地重合在了一起。
看着花无缺沉默不语，似乎在思考什么，王百万也觉得有些无趣了。
抱怨完了，借钱没借到，吹牛逼也没人捧场。
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不存在的灰尘。
“行了，我走了。房租的事儿你自己想办法，别连累我就行。”王百万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回头，带着几分复杂的神色，拍了拍花无缺的肩膀。
“哥们儿，说真的，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辙。”
“首播这玩意儿，水虽然深，但确实来钱快。”
“考虑考虑？”
说完，王百万拉开门，骂骂咧咧地走了，留下满屋子的烟味和他那句恰好击中痛点的话语，在空气中久久回荡。
房门关上。
屋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花无缺站在原地，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眼神晦暗不明。
首播……圈钱……耍两下子……
脑海中，系统的倒计时仍在无情地跳动。
现实的窘迫与系统的威胁，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缓缓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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