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老宅天井
元宵的糯米香混着井水的凉气漫过回廊。苏婉清蹲在青石阶上搓汤圆，归舟趴在石桌边用沾满面粉的小手拍打面团，银镯磕在陶碗边沿"叮当"作响。林晓阳削着竹签扎灯笼，忽然停刀——新劈开的竹节里卡着片鱼鳞状金箔，边缘锯齿与祠堂钥匙的齿痕完全契合。
"这毛竹是码头新买的？"他捻着金箔对光细看，箔面映出模糊的经纬度，"老周说今早卸货时..."
"姑爷！"月嫂端着红豆馅匆匆打断，"夫人让您去看看祭祖的莲花灯。"她围裙下摆沾着荧光绿的粉末，随走动簌簌洒在青砖缝里。
归舟突然将汤圆拍在石桌上，雪白的糯米团裂开，露出半截蜡封的引信。苏婉清用银簪挑开蜡壳，发黄的纸条上朱砂字迹未干："亥时三刻，锚起东南。"
夫子庙的灯海晃得人目眩。苏婉清抱着归舟停在鲤鱼灯前，孩子突然揪住摊主的贝壳项链。林晓阳假意挑选灯穗，指尖触到竹骨架的裂口——缠在里面的渔网线浸满硫磺味，断口处的绳结正是沉船日志里的"生死结"。
"小娘子好眼力。"摊主转动灯轮，十二盏琉璃灯映出不同生肖，"这盏虎头灯最配小公子。"灯影掠过归舟胎记的瞬间，孩子突然放声大哭，银镯在琉璃面上灼出焦黑的船锚图案。
人群突然骚动。耍猴人的铜锣在桥洞炸响，猴子蹿上灯架抓破锦鲤灯罩。飘落的彩绸间掉出半张船票，被踩踏的票根上"1988.2.28"的日期渗着暗红。
蒸笼腾起的水雾漫过窗纸。林晓阳掀开笼盖时，归舟突然将汤匙砸向灶王爷画像。糖浆在"上天言好事"的匾额上洇开，显出用明矾水写的轮机图。月嫂打翻的醋壶滚到灶底，泼出的液体将青砖腐蚀出蜂窝状孔洞。
"这醋..."苏婉清蘸了点尝味，舌尖的灼烧感首冲天灵盖，"是稀释的硫酸！"
二叔公的龙头杖突然杵在门槛："灶王爷跟前休得放肆！"他枯瘦的指尖扫过被腐蚀的地面，硫磺粉从袖口簌簌而落，"小孩子玩火尿炕，大人也跟着胡闹？"
月光将古井镀成银盘。林晓阳握紧井绳往下探，青苔间卡着的玉烟嘴泛着幽光。归舟突然在苏婉清怀里挣扎，银镯脱手坠入井中，激起的水花映出十二盏荧蓝灯笼。
"快啦！"苏婉清转动辘轳。铁桶出水时叮咚乱响，捞起的除了湿漉漉的银镯，还有枚生锈的怀表。表盖内侧照片上，年轻的林青山抱着婴儿立于"新安号"船钟前，孩子右肩的胎记正随着归舟的哭声发烫。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重物倒地声。三人冲过去时，供桌上的祖宗牌位全部转向东南，林青山的牌位裂成两半，夹层里掉出卷泛潮的《育婴堂收养记录》——首页贴着归舟满月照，背景窗棂的冰裂纹与老宅西厢房完全一致。
二叔公瘫坐在太师椅里，龙头杖裂开的柄心滚出把青铜钥匙。归舟突然安静下来，胎记正对祠堂横梁的缺口。钥匙插入锁孔的刹那，整面东墙轰然移开，露出嵌在墙中的檀木箱。
"这是..."苏婉清掀开箱盖的手在发抖。十二套绣着海浪纹的婴孩襁褓整齐码放，每件都别着银镯。最底层的蓝花布裹着本航海日志，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张产房证明——"1988年正月十五，男婴右肩有船锚形胎记，接生护士苏芸芳。"
海风突然灌入祠堂，归舟腕间的银镯自行飞向供桌，与林青山的怀表严丝合扣。咸涩的雾气中，"新安号"残骸的汽笛声响彻云霄，船头虚影凝成实体——穿中山装的林青山含笑伸手，归舟胎记上的船锚纹路泛起冲天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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