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城南菜市
林晓阳蹲在青石板上挑冬笋，手指抹开泥壳露出嫩黄笋尖。卖菜阿婆忽然按住秤杆："后生仔，你媳妇要喝墨鱼汤补血。"竹篮底下悄悄塞进个油纸包，腥味混在咸鱼摊的腥风里几乎闻不出异样。
"阿婆这..."
"赵老板以前常买。"老人眨眼时褶皱里闪过精光，枯枝似的手指在笋壳上划出"8971"的痕迹。
菜篮里的墨鱼干刚进厨房，苏婉清就捏着鼻子退到天井："快扔了！"她孕后对腥气敏感得厉害，连檐角风干的腊鸭都要裹三层油纸。
"且慢。"月嫂王姨抽出银簪戳进鱼鳔，簪头霎时发乌，"这墨鱼泡过硫磺水。"她掰开发霉的鱼骨，中空处掉出卷胶卷，显影后竟是赵美玲与律师在拘留所的密谈照片。
老裁缝踩着蝴蝶牌缝纫机给婴儿缝虎头帽，忽然"哎呦"一声扎破手指。血珠滚在锦缎上，他慌乱中打翻针线筐，滚出的顶针内侧刻着林青山名讳。
"这是我爷爷的？"林晓阳着铜锈。
"当年你奶奶来改旗袍..."老裁缝扯开夹棉墙布，露出半幅未完工的百子图，"那天库房失火，她抱着件貂皮大氅冲出去..."他颤抖着展开貂皮衬里，密密麻麻的血字记载着苏家走私账目。
苏婉清在门外逗弄婴儿，忽然瞥见对街茶馆的玻璃反光。穿藏青棉袄的男人举着长焦镜头，快门声淹没在爆米花的轰鸣里。她假装弯腰捡拨浪鼓，胎心监测仪精准拍下对方鞋帮上的监狱纹身——正是赵美玲保镖的标记。
祭灶王爷的麦芽糖粘住林晓阳的刻刀。他按老家习俗雕了套枣木灶神像，却被苏婉婷掀翻供桌："苏家只供景德镇瓷像！"碎瓷片划破苏婉清手背，血珠渗进灶膛拉出细丝。
"大姐消消气。"林晓阳掏出雕花模具，"您看这糖瓜..."翻开的鲤鱼模具里嵌着微型录音器，昨夜苏婉婷打电话说的"趁除夕动手"清晰可辨。
老周的儿子阿勇突然踹门而入，工装裤沾满墓园黄泥："爸的抚恤金呢？"他抡起扳手砸向神龛，藏在香炉里的遗嘱副本应声而落。泛黄的宣纸上，苏老爷子临终添了句"林氏子孙可掌祖业"，印泥掺着木屑——正是林晓阳补供桌用的紫檀粉。
铜锅涮肉的蒸汽模糊了窗花。苏婉清夹起冻豆腐，忽然盯着筷尖的豁口："这双象牙筷..."
"你奶奶的嫁妆。"林晓阳用砂纸打磨着新刻的木筷托，"当年她从火场抢出来的。"托底暗格弹开，掉出半枚带编码的麻将牌——"八万"背面刻着瑞士银行保险箱编号。
婴儿突然啼哭，打翻的米糊在族谱上洇开。苏婉清擦拭时搓起层薄纸，底页竟用明矾水写着："婉清实为林氏女"。火盆烘烤下，字迹在1988年的冬至日期旁逐渐显现。
守岁爆竹炸响时，快递员送来缠满胶带的桐木箱。林晓阳撬开箱盖，霉味裹着银杏叶扑面而出。褪色的戏服下压着台老式放映机，胶片转动时映出满月宴影像——苏婉清生母抱着婴儿，背后站着穿中山装的林青山。
"芸芳！"二叔公的茶盏摔成碎片，"这女人明明葬在..."
放映机突然卡帧，画面定格在祠堂匾额。林晓阳举起放大镜，"厚德载物"的"德"字缺了笔画，而碎片正在他修补阁楼时发现的墙洞深处。
烟花照亮祠堂飞檐时，林晓阳撬开暗格。铸铁盒里除了地契，还有支玻璃药瓶，标签印着赵美玲婚前的名字。苏婉清沾了点药粉舔舐，突然抓住他手腕："是当年掺在我安胎药里的！"
守夜的吴妈忽然栽进天井，手里攥着半块柿饼。林晓阳掰开她的拳头，柿蒂上插着根银针——与月嫂王姨的发簪花纹相同。监控回放显示，三小时前王姨往炖盅里撒过白色粉末。
林晓阳追着王姨的蓝头巾冲进早市，撞翻的豆腐筐泼出满地琼脂。卖鱼摊后的暗门通向废弃防空洞，手电光照见成箱的硫磺墨鱼干。账本上的买家名单里，赵美玲的律师名字排在首位。
"没想到吧？"王姨扯掉假发，露出烧伤的头皮，"当年要不是你爷爷多事..."她举起硫酸瓶的瞬间，苏婉清推着婴儿车撞过来。奶瓶里的中药泼在账本上，"8971"的汇款记录在晨光中纤毫毕现。
第一缕阳光爬上老宅门楣时，林晓阳为婴儿戴上桃木长命锁。菜市阿婆送来的新鲜墨鱼在砂锅里翻滚，苏婉清忽然抽动鼻尖："这次是真正的海腥味。"
他们在灶神像背后发现张字条，毛笔字晕染多年："青山吾儿，苏宅地窖第三根梁..."阁楼传来月嫂的惊呼，那根老榆木梁正在晨雾中渗出琥珀色的松脂，细看竟是西十年前封存的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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