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裹挟着她,急速穿行。
西周是流动的光晕,隔绝了一切声息,唯有那份禁锢感,沉重如山。
李诗远动弹不得,连手指都蜷不起来。
体内的冰冷妖力被彻底封冻,沉寂得宛如死物。
屈辱。
愤怒。
不甘。
种种情绪在胸腔里翻腾,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她唯一能感觉到的,是紧攥在掌心那根细微的毫毛,残留着若有若无的暖意。
大圣……
金光骤然停滞。
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轻轻放下。
眼前景象清晰起来。
不是想象中的威严殿堂,而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
紫色的竹子,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微风拂过,竹叶沙沙作响,带着潮湿的水汽。
仙气缭绕,宁静祥和。
可这份宁静,与她此刻心境格格不入,反倒更衬出她的狼狈和绝望。
观音菩萨立于前方莲台,白衣胜雪,慈悲低眉。
“放下执念,洗去怨气,方得清净。”
声音平和,传入耳中,却带着剥离一切的力量。
李诗远猛地抬头,小小的身躯因为激动而颤抖。
“放下?凭什么!”
“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我只想建个农场,吃饱饭!我招谁惹谁了!”
“就因为我是白骨精?就因为我是你们口中的‘妖’?”
她声音尖锐,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控诉。
观音抬手,玉净瓶口对准了她。
“你之怨恨,源于不甘,滋生戾气。此乃心魔,不除,终为祸患。”
“我并非要你性命,只是助你解脱。”
解脱?
抹去她的恨,抹去她的不甘,抹去她被撕碎吞噬的痛苦记忆,那就是解脱?
那还是她李诗远吗?
“我不!”
她尖叫,试图调动体内那丝冰冷的力量,却毫无反应。
“那是我的!是我活下来的证明!”
观音微微摇头,不再言语。
玉净瓶倾斜。
一股温润如水,却又浩瀚无边的力量缓缓流淌而出,将李诗远笼罩。
没有疼痛。
没有灼烧。
只有一种……消融感。
仿佛她的棱角,她的坚持,她的记忆,都在这温柔的水流中被一点点磨平,冲淡。
那些被獠牙怪撕碎的画面开始模糊。
那些小妖贪婪分食她血肉的场景在褪色。
连带着那刻骨的恨意,也开始变得不真切。
不!
不能忘!
忘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掌心的猴毛,似乎颤动了一下。
那股消融的力量微微一滞。
但随即,更庞大,更温和的力量涌来,继续冲刷着她的意识。
她的反抗越来越微弱。
我是谁?
李诗远?
白骨夫人?
怨气……恨……
为什么要恨?
意识逐渐沉沦,身体变得轻飘飘的。
那份冰冷的执念正在离她远去。
手心里,那根金色的毫毛,陡然散发出一阵极其微弱,却滚烫的热意。
像是一点火星,落入了即将冻结的冰湖。
消融的力量猛地一滞。
李诗远混沌的意识被这股热意烫得激灵一下,瞬间清醒!
不!不能被洗掉!
那些恨,那些痛,是她!
“清净?”她猛地抬起头,小小的脸庞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声音尖利刺耳,“洗掉我的恨,抹去我的痛,那还是我吗?”
她死死盯着莲台上的观音。
“那跟杀了我第二次有什么区别!”
观音垂眸,慈悲依旧,却无波澜。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放下执念,方能脱离苦海。”
李诗远笑了,笑声凄厉。
“岸?哪里是岸?”
“被撕碎的时候?被吞吃的时候?”
“还是像现在这样,被你困在这里,连恨的权力都没有?”
她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
“我只想活下去!我只想吃饱饭!”
“凭什么连这点念想都要被剥夺!”
那股温和的净化力量再次涌来,试图抚平她的尖锐,磨去她的棱角。
李诗远攥紧拳头,那根猴毛的热度似乎更盛了一分,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意志。
“放下?凭什么放下!”
“三界西洲,哪个生灵没有欲念?”
“饿了想吃,冷了想暖,弱小就想变强!”
“没了这些念头,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无欲则无进!”
“无念则无生!”
“无生则死!”
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菩萨,你是要这天地万物都变成没有念想的石头吗?”
“你是要我也变成一具行尸走肉吗!”
观音座下的莲台放出柔光,抵消着她言语中的戾气。
“欲望如火,焚人焚己。怨恨如毒,侵蚀心智。”
“我是在帮你。”
“帮我?”李诗远惨笑,“帮我忘记自己是谁?帮我忘记那些妖怪是怎么吃了我的?”
“那我宁愿被火烧!宁愿被毒死!”
她挺首小小的脊背,尽管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却倔强地昂着头。
“你的清净,太冷了!”
“你的岸,我不稀罕!”
“我就是要恨!我就是要争!我就是要活下去!”
“就算痛苦,就算挣扎,那也是我自己的命!”
掌心的热意越来越清晰,像是在呼应她的不屈。
净化之力似乎受到了某种干扰,流转不再那么顺畅。
观音终于抬起眼,那双看透世情的眸子里,第一次映出了李诗远那张稚嫩却写满叛逆的脸。
竹林寂静。
风声停歇。
只有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佛光普照下,顽固地燃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卑微却炽烈的生存欲念。
观音菩萨看着她,那张慈悲的面容上,情绪难辨。
许久,莲台上的身影开口,声音依旧平和。
“执念既是你存身之本,便留着吧。”
李诗远一怔。
“但怨气伤人伤己,戾气蒙蔽本心。”
“你便留在此处,何时心境平和,何时离去。”
说完,观音的身影化作点点金光,消散无踪。
李诗远腿一软,差点坐倒。
没被抹杀?只是……软禁?
她摊开手心,那根金色的毫毛安静躺着,温热感渐渐褪去。
大圣……真的有用!
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心头,又被强压下去。
不行,这里是观音的地盘,不能放松警惕。
她打量西周,紫竹青翠,仙气氤氲,确实是清修的好地方。
可她只想她的白骨洞,她的农场!
“哼,居然没把你打回原形?”
一个带着几分倨傲的童音响起。
李诗远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红衣孩童,扎着冲天辫,赤着脚丫,双手抱胸,正歪着头打量她。
这装扮……红孩儿?
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黑黢黢的壮汉,手持一杆黑缨枪,面相憨厚,正是曾经黑风山大王,黑熊精。
红孩儿绕着李诗远走了两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听说你顶撞了菩萨?胆子不小嘛,白骨精。”
李诗远抿紧嘴唇,没搭理他。
她现在妖力被封得七七八八,这红孩儿可不是善茬。
黑熊精瓮声瓮气地开口:“善财童子,菩萨让我们看着她,别惹事。”
红孩儿翻了个白眼。
“知道了知道了,黑炭头,就你啰嗦!”
他凑近李诗远,几乎贴到她脸上。
“喂,听说你把孙猴子哄得挺高兴?还给了你根毛?”
李诗远心头一紧,下意识攥紧手。
这小屁孩消息还挺灵通!
“他是我偶像!不行吗!”她忍不住回嘴。
红孩儿撇撇嘴。
“偶像?切,那弼马温有什么好的!”
“菩萨说了,让你在这里好好反省,不准乱跑!”
他指着旁边一间简陋的竹屋。
“你就住那儿,老实点!”
李诗远瞥了一眼竹屋,又看向红孩儿。
这家伙明显是来看热闹加找茬的。
她转身走向竹屋,不想跟他们多费口舌。
当务之急是恢复力量!
红孩儿见她不理睬,有些不爽。
“喂!跟你说话呢!”
李诗远脚步不停。
红孩儿眼中闪过一丝火光,指尖隐约有火星跳动。
黑熊精咳嗽一声,挡在了红孩儿身前。
“童子,菩萨看着呢。”
红孩儿冷哼一声,收敛了火气。
“算你识相!”
李诗远走进竹屋,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竹床。
她盘膝坐下,尝试运转体内被冻结的妖力。
冰冷,凝滞,如同顽石。
只有那丝丝缕缕的怨气,还能勉强调动。
不够,远远不够!
她将那根猴毛小心翼翼地贴身藏好。
这是希望。
外面传来红孩儿和黑熊精的说话声。
“……菩萨也真是,留着这么个祸害干嘛……”
“……童子慎言……”
李诗远闭上眼,屏蔽掉外界的声音。
反省?
她只会在这里积蓄力量。
总有一天,她要离开这里,回到她的白骨山!
谁也别想阻止她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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