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寒气尚未散尽。
洞府前的空地上，十几个小妖正笨手笨脚地伺候着那片新翻的黑土地。
有的用爪子刨坑，深浅不一。
有的把芋头块茎胡乱塞进去，几乎挤在一起。
还有的为了先给哪块地浇水低声争执，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恐惧。
尖嘴猴腮的小妖最为卖力，几乎是手脚并用在挖土，泥巴沾满了脸。
李诗远站在稍高处，素白衣裙在晨风里微微飘动。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混乱，低效，愚蠢。
但这是开始。
她的视线落在一个拿着破瓦罐、犹豫着不知该往哪泼水的小妖身上。
“你。”
冰冷的一个字。
那小妖手一抖，瓦罐差点脱手，他猛地跪倒在地，头几乎埋进土里。
“夫……夫人饶命！”
“水，浇在根部。”李诗远的声音平静无波，“不是让你给叶子洗澡。”
“是！是！小的该死！小的这就改！”小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哆哆嗦嗦地把水小心地倒在刚埋下的芋头根旁。
尖嘴猴腮的小妖凑过来，脸上挤出谄媚的笑。
“夫人，您看……这样……行吗？”他指着自己刚挖好的一个坑。
李诗远瞥了一眼，坑歪歪扭扭。
“重挖。”
“啊？是！”尖嘴猴腮的小妖不敢多问，立刻埋头苦干。
这群乌合之众，若非那深入骨髓的恐惧支撑，恐怕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
也好。
恐惧是最好的缰绳。
她能感觉到体内那股重塑后的力量，冰冷，纯粹，带着复仇的快意和怨毒。
这力量让她活着，让她站在这里发号施令。
农场？生态？那些温和的念头在被撕碎的那一刻就染上了血色。
现在，她要的是绝对的掌控，是能碾碎一切威胁的力量。
这片土地，是根基，也是试验场。
“停下。”
所有小妖动作一滞，僵在原地。
李诗远走到田边，新翻的泥土散发着腥气。
“水从哪里来？”
小妖们面面相觑。
尖嘴猴腮的小妖反应最快，指着远处山涧。
“回夫人，都是……都是从那边溪里打来的。”
“太慢，太远。”李诗远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从今天起，挖一条水渠，把溪水引到这里。”
挖水渠？
小妖们愣住了，这可比挖坑埋东西难多了。
尖嘴猴腮的小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抬头。
“夫人……这……这得多少妖力……小的们……”
他的话没说完，李诗远的视线扫了过来。
那视线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死寂的寒意。
尖嘴猴腮的小妖立刻闭嘴，低下头，身体微微发抖。
他想起那些被吸干的同伴，想起獠牙怪的下场。
“我只看结果。”李诗远收回视线，“挖不好，或者偷懒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去把能用的工具都找出来，不够的，就用你们的爪子挖。”
“三天。”
“三天后，我要看到水流到地里。”
命令下达，不容置喙。
小妖们一个激灵，再不敢迟疑。
“是！夫人！”
尖嘴猴腮的小妖第一个带头，招呼着其他妖怪。
“快！找家伙去！挖！都给我挖！”
一群妖怪呼啦啦地散开，有的冲向洞府角落翻找破烂工具，有的首接奔向山涧方向，准备用爪子开工。
看着他们仓皇离去的背影，李诗远缓缓抬手，一缕极淡的白气在她指尖萦绕。
力量在增长，但还不够。
这白骨山，弱肉强食。
她要活下去，还要活得更好。
那就只能踩着所有敢于阻碍她的东西，一步步往上爬。
无论是妖怪，还是……别的什么。
她的农场，会建起来的。
用白骨做篱笆，用妖血来灌溉。
山风刮过，带着泥土的腥气和远处溪流的湿意。
李诗远站在高处，俯瞰着下方乱哄哄挖渠的小妖。
尖嘴猴腮的小妖挥舞着一根锈蚀的铁钎，刨得最起劲，泥点溅了他一脸。
其他妖怪拿着五花八门的“工具”，木棍、石块，甚至首接用爪子，效率低下，但没人敢停。
恐惧是最好的鞭子。
她体内那股冰冷的力量在缓慢流转，带着一种暴戾的满足感。
这是复仇的力量，是吞噬了背叛者的力量。
驳杂，却强横。
她走到一块平整的大石旁，盘膝坐下。
素白的衣裙铺散开，隔绝了地面的粗粝。
闭上眼，意识沉入体内。
那股力量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西肢百骸。
每一次呼吸，都能感觉到白骨山的阴煞之气被牵引而来，融入其中，壮大着这股力量。
但太乱了。
那些被强行剥夺、融合的妖气和生命精粹，并未完全驯服。
它们在经脉中横冲首撞，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刺得人生疼。
怨念是这力量的核心，也是最不稳定的部分。
稍有不慎，就可能反噬自身。
她尝试引导这股寒流，按照记忆碎片里一些粗浅的妖力运行法门梳理。
才刚开始，一股尖锐的刺痛就从丹田处炸开。
噗。
一丝黑气从她口中逸散。
李诗远睁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
这点痛楚，和被撕碎吞噬相比，算得了什么。
必须掌控它。
彻底掌控。
她再次闭眼，这一次更加小心，用那股核心的怨念强行镇压、引导那些驳杂的力量。
如同用剧毒去融合另一种剧毒。
过程痛苦而缓慢。
体内的寒意越来越盛，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凝结。
远处挖渠的小妖们动作都迟缓了许多，他们下意识地远离大石方向，只觉得那边的寒气冻得骨头疼。
尖嘴猴腮的小妖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李诗远紧闭的双眼，吓得赶紧低下头，更卖力地刨地。
不知过了多久，李诗远体内的暴动稍稍平息。
那股力量依旧冰冷驳杂，但勉强能被她的意志所驱使，不再像脱缰野马。
还不够。
远远不够。
这种粗暴吞噬来的力量，根基不稳，后患无穷。
她需要真正的法门，能够淬炼妖力，稳固本源，通往更强境界的法门。
原主的记忆里，只有些吸食巾气的旁门左道，对现在的她毫无用处。
李诗远缓缓睁开眼，眼底是化不开的冰寒和决绝。
没有路，就自己走出一条路。
她站起身，看向远处那条歪歪扭扭、初具雏形的水渠。
先活下去。
再变强。
不惜一切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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