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打破了山谷的静谧。
那脚步声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盈和活力，由远及近，像一串跳跃的音符。
“龙锅锅——！”
清脆娇憨的女声如同出谷黄莺，带着浓浓的娆疆口音和毫不掩饰的亲昵，自身后传来。
龙渊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并未回头。
这独特的称呼和语调，整个十二峒，除了花月萤之外只有那个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小丫头。
但此刻花月萤并不在十二峒，所以来人只会是——圣女鲜参。
鲜参像一阵带着山野清香的旋风，眨眼就冲到了龙渊身边。
她不过双九年华，一身色彩斑斓的娆疆服饰，银饰叮当作响，乌黑的长发编成许多细辫，随着她的动作活泼地甩动。
一张小脸明艳照人，大眼睛扑闪扑闪，充满了未经世事的灵动和野性。
她毫不避讳地伸出白皙的手，一把就抓住了龙渊宽大的袖袍，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摇晃着，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龙锅锅！我要出去玩！整天待在峒里，闷都闷死啦！”
她仰着头，声音清脆，语气理所当然。
龙渊这才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接着抬手，食指弯曲，作势就要给她那光洁的额头来一个熟悉的爆栗子。
“你叫我什么？没大没小！”
龙渊的声音里并无多少责备，反而带着一种长辈对顽皮晚辈的纵容。
鲜参反应极快，立刻松开抓着他袖子的手，两只手飞快地捂住自己的额头。
随即小嘴一瘪，那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蒙上一层水汽，做出一个委屈巴巴、楚楚可怜的表情：“我不嘛！花姐姐都叫你龙锅锅，我也要叫！就要叫！”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从指缝里观察龙渊的表情。
阳光落在鲜参年轻充满活力的脸庞上，光洁的肌肤仿佛能透出光来。
龙渊看着她这副模样，伸出的手指在空中顿住了。
一股极其久远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涌入脑海。
那是多久以前了？
似乎也是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就在这十二峒的溪水边。
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小女婴，被她的母亲小心翼翼地交到自己手中。
那么小，那么软，像一团没有骨头的暖云，带着奶香。
他那时抱着她，动作僵硬而笨拙，生怕自己千年磨砺出的力量会不小心伤到这脆弱的小生命。
小婴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忽然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他垂落的一缕发丝……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
那个需要他小心翼翼捧在掌心的小奶娃，如今己亭亭玉立，会抓着他的袖子撒娇耍赖了。
千年岁月于他不过弹指，凡人的生老病死、成长变迁，却如同最锋利的刻刀，在他眼前留下清晰而深刻的痕迹。
物是人非。
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怅惘，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微不可察的涟漪。
龙渊停在半空的手，终究没有落下那个爆栗。
他眼中的锐利和深邃悄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温和的无奈。
龙渊轻轻叹了口气，那只手转而落下，带着一种长辈的慈和，轻轻抚了抚鲜参的发顶。
少女乌黑柔顺的发丝在他掌心留下温凉的触感。
“花月萤是你三百岁的花老祖，能一样吗？”
龙渊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陈述一个事实，“没规矩。”
鲜参感觉到头顶传来的温暖，立刻放下了捂着头的手。
她脸上那点装出来的委屈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灿烂得如同山花绽放的憨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嘿嘿，我就知道龙锅锅最好了！”
“行了我的圣女大人，你要去就去嘛，十二峒又没避世，还能有人拦你不成？。”
龙渊并没有把手抽回来，反倒用指节轻轻掐住少女的脸颊，佯装凶狠地眯起眼睛。
鲜参被他捏着脸蛋却不恼，反而得寸进尺地拽住他的袖口，像只撒娇的猫儿般轻轻摇晃。
“一个人多没意思，我要和龙锅锅一起出去玩！带我去嘛！”
少女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带着蓬勃的生命力。
龙渊看着她充满期待的眼睛，那双眼睛清澈见底，倒映着山谷间的盎然生意和自己的身影，毫无杂质。
拒绝的话语在舌尖转了一圈，终究还是咽了回去。
“我现在暂时没有时间...”
龙渊微微摇头，语气放缓，“长安那边，藩王考试在即，后续还有诸多安排……等个把月，诸事忙完，再带你去，如何？”
鲜参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如同落入了星辰：“真的？龙锅锅不准骗人！不准放我鸽子！”
她伸出小拇指，一脸认真，大有要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的架势。
龙渊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底深处那丝怅惘彻底化开，染上了一丝真实的暖意。
“你看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他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
鲜参歪着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用力地点点头，笑容更加灿烂：“嗯！龙锅锅说话最算数了！”
她心满意足地松开他的袖子，仿佛己经看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
龙渊看着她雀跃的样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越过了她的头顶，投向了遥远的北方。
那个方向，是辽阔无垠的草原，是风雪肆虐的苦寒之地——契丹。
一个名字，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耶律质舞……那个倔强的、如同孤狼般在漠北风雪中挣扎求生的小丫头。
算算时间，她现在……应该还是个奶娃娃吧？
或许正被她那位野心勃勃、视女儿为政治筹码的母亲述里朵，如同训练野兽般，冷酷地丢进狼群之中，用最残酷的方式磨砺所谓的“意志”？
述里朵的冷漠和功利，他早有耳闻。
一种混合着不悦与近似于“占有”的冲动，在龙渊的心中悄然滋生。
他收回目光，重新落在眼前鲜参充满期待的脸上，略作沉吟，仿佛只是随意提起一个无关紧要的去处。
“过段时间...”
龙渊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带你去……契丹玩玩。”
鲜参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契丹？好呀好呀！听说那边有草原，有大马！还有……”
她兴奋地掰着手指数起来。
龙渊没有理会鲜参的雀跃，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北方，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
反正述里朵也不喜欢耶律质舞……不如，亲自去漠北一趟。
把我的天舞星从冰冷的狼群里，带回来自己养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生了根，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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