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无言的沉默,在铜磬声里,在云雾绕中。
那高坐云端的贵人,垂眸凝视堂下长跪不起的青年,沉吟良久,轻声笑了。
这一笑,似天开月明,云销雨霁,如雷霆化作雨露君恩。
“我儿说笑了,此去荆南多险阻,为父又怎么舍得你孤身犯险?
孙权小儿忘恩负义,枉顾天恩,朕当亲征擒之。
寿春兵马已经整备,明日一切从简,为你举行了过继礼。
待到三军集结,为父即刻起兵十万,征伐刘表。
你我父子当勠力同心,携手同行。”
一如两年前同行渡江救母,一举平定江东,父子二人将同往荆南,血染九郡。
孙策长拜一礼,泣首告曰:
“儿从此后,跟定父亲,相助大业,万死不辞!”
......
翌日,当孙家人心惶惶,各大世家坐看好戏之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袁公大宴群臣,于众人的见证下,过继孙策为子。
三拜九叩礼成之后,孙策执古淀刀斩断桌案,宣布他将与孙权不共戴天,孙家亦同孙权势不两立!
于是,袁公之爱子的名声更甚,天下无人不晓。
而惊惶失措,一夜难安的孙家人与孙家旧部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他们之中没有不感念袁公宽仁厚爱的,更没有不痛骂孙权无耻鼠辈的!
黄盖追随孙策表态,斥之曰:
“仲谋此子,少有城府,心机深沉,碧眼紫髯,盖观他非人臣之相,恨不能早除之。”
程普亦附和,“为一己之私心,弃家国于不顾,早知如此,普当杀之以正天下,免得牵累他人。”
就连吴夫人也满脸含泪,紧握袁公之手,泣曰:
“我儿不孝,险些遗害家族,幸得袁公英明,未受小人所惑。
孙家忠心,天地可鉴,袁公大恩,无以为报。
仲谋他...妾身全当没有这个儿子!”
......
当是时,对孙家上下而言,无论心里作何感想,至少在明面上,骂孙权就是政治正确。
而经此孙权投敌谋反一事,随着孙策过继为袁策之后,袁术与孙家之间不仅没有离心离德,反而使原本还有所隔阂的孙家旧部彻底归心。
袁术也当即表示,发兵十万,讨伐叛逆,兵马集结齐备之刻,便是起兵之时!
唯有一人,全程沉默寡言,默然看着整场过继礼仪,直到结束都不发一言。
终于当明月高悬,宾客皆散,满座只剩一人之时,孙策在酒桌上找到了披头散发的他。
此刻的周瑜哪还有曾经的白衣风华,雄姿英发?
他举杯饮尽,望着过来扶自己的孙策,冷冷发笑。
“伯符?呵哈哈哈,瑜以后是叫你孙伯符,还是袁伯符呢?”
“公瑾,你醉了。”
“我没醉,我虽然喝了酒,但我清醒的很,你没喝酒,却已醉死在这温柔乡里。”
“公瑾,别喝了,策送你回家。”
周瑜一把甩开他来搀扶的手,那双密布血丝的眼底里,满是怒其不争的失望。
“昨天事发之时,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就来问我?这是个圈套,这是个阳谋,他在算计你。”
孙策面无表情的微微颔首,“我知道。”说着继续伸手去扶他。
“你知道?你知道还不来问我!他根本就不敢杀孙家满门!他是仁德满江淮的袁公,他是为百姓谋太平的黄天应元显圣道君,他更是当今四世三公的世家魁首!
他不是被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投降逼到歇斯底里的曹操,更不是穷途末路的公孙瓒。
时至今日,你还看不清吗?他是最计较利益得失的人,为一个孙权,就杀尽孙家满门,对他来说弊大于利,会失人心的。
而失人心的事,他从来不做。
可...可你一旦过继为子,改了袁姓,将来就再难有自立之机。
至于说【幼子多疾,汝当勉励】更是一句笑话,袁家上下谁会把你当自家人,别说其他人了,他对你之忌惮,就从来没少过。”
“公瑾,我清楚的,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
可就像当夜寿春宫的烛影斧声里,他真的不会杀我吗?
今时今日,你是没看到昨天孙家上下的恐惧惊惶,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弟妹,他们都眼巴巴看着我呢。
是,失人心的事,他向来不做,可只要他做一次,孙家就满门皆灭。
公瑾,我...赌不起,我...也累了。”
孙策说的这些,周瑜又如何不知?他满饮杯中酒,任由酒液顺着嘴角滑落,打湿衣襟,已泪流满面。
“忆你我在江东初见,豪情满怀,壮志凌云。
兄长言说若非受制于袁术,恨不能尽取江东六郡八十一城,开创不世之功业!
弟为兄长之鸿鹄远志所折服,虽身在袁营,可理想从未坠下,即便世事艰难,依旧勉力为之。
不世之功,江东霸业,你我始终如一,砥砺前行。
纵使受尽袁公算计压制,遭受他忌惮排挤,终不坠青云之志,可是现在,兄长你告诉我你累了?
呵哈哈哈...那我们此前所做之种种努力,谋划之殚精竭虑,又算什么?
孙策!孙伯符!
你知道周家也是袁家的门生故吏吗?我叔父当初的丹阳太守就是受他所表。
这两年以来,家族里有多少次劝我尽心辅佐袁公,为周家谋取晋升之阶。
我只以你是袁公最爱的义子,拿着袁公曾对你说过【幼子多疾,汝当勉励】为托词拖着他们。
并假意以你未来未必不能继承袁公的事业为名,为你罗织党羽,收拢人心。
明面上同袁耀派系相争,实则图谋将来率众反正之机。
你知道我这些年扛着多少家族的压力,又多少次与陆伯言在殿前斗法,在为了你初见时给我描述的理想与大业而夙兴夜寐?
早知如此,当我早投他袁术,与他一心不就好了?”
周瑜的酒一杯接一杯饮尽,面上也不知是哭是笑,只那双迷蒙的醉眼打量孙策,似熟悉,又陌生。
“当初兄长借兵三千渡江救母,你我志同道合,立誓脱立袁术,立业江东以图天下!
可是今日之兄长,还是兄长吗?
义子不够,为婿不够,到今日过继为子,还不够!
兄长的未来在哪里?瑜看不清了啊!
忌惮之人,受之高位,攀得云端,终坠下来,兄长站的越高,越是脱身不得,而他终有容不下你的一天。
我仿佛已见到,兄长为他陪葬,死期将至之景!”
看着酒醉失态,倾诉衷肠的周瑜,孙策将他搀扶起来,揽过他的肩膀,扶着他亦步亦趋的送回周府。
月华之下,只有他们肩并肩的影子,越拉越长。
“公瑾啊,昨日的孙策已经死了,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四世三公,袁公长子,袁策!
少年应有凌云志,可人不能永远是少年,我们该长大了。”
......
是日也,寿春城外千帆过,蒋字大旗迎风飘扬!
正是蒋钦回来了,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那十数艘沉甸甸满载而归的大船。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蒋钦这一回来,直接把出征十万大军所需的第一批粮草物资都给备齐了。
于是乎,刚准备把船上满载的物资卸下来,找主公请功讨赏的蒋钦,迎面就接到了调令。
责令他无需下船,直接带着粮草物资,同十万大军一道征伐荆州。
蒋钦:“???”
不是,主公,我刚在海上漂了几个月,船都不让我下,这对吗?
......
不过有了蒋钦送来的物资,正在整备十万大军的寿春,当时就是兵马齐备,粮草皆足!
当日,汉大将军袁术,即刻举大义,发天子诏,昭告天下!
【汉贼刘表,枉称宗室,拥兵自重,僭越犯上。
其罪昭昭,天理难容,倾长江之水不足洗清,罄南山之竹难以书就!
长沙太守,羡,久治地方,忠君爱国,不忍表之暴行施虐乡里,不堪表之征发穷兵黩武。
故奉天子诏以讨不臣,为万民之生计而伐刘表,无奈刘贼势大,独木难支。
臣,汉大将军,术,不忍忠臣之仗义死节,以助张羡讨贼之义举,
今,上奉天子,下顺民心,倾百万之众,投鞭渡江,平万民之怨,以救荆襄。
凡九郡之民,当早归王化,王师至日,尽享太平!】
檄文念罢,袁术登台号令点兵,先发由黑山贼所组建之黑山军两万。
由大将张勋统领,汇合庐江郡尉朱治之庐江兵,以庐江太守顾雍为谋主,进伐江夏。
又点水军两万由蒋钦统领,游走长江,策应各方,应对荆州水军。
最后自领去年归来北伐军两万、丹阳兵两万、黑山军一万与招募的新军一万,倾主力兵团驰援长沙。
合计总兵力十万,号称百万,水陆并进,两路齐出,征伐荆州,就在今日!
......
此时此刻的荆州,虽然黄忠与蒯越谋划得当,一举占据了长沙治所临湘,又伙同孙权夺回了不少郡县。
可张羡毕竟久治地方,深得民心,征发百姓死守城池,以待大将军来援,抵抗的尤为激烈,始终未能尽全功。
而张羡已高举天子诏,表示袁大将军就站在我们身后,号召零陵、桂阳两郡起兵同反。
两郡太守本就是张羡旧部,始终犹豫不决也不过是担心刘表势大,张羡不是对手。
今见有百战百胜,以一己之力,力敌天下诸侯而不败的袁大将军为后援,双方胜败攻守之势易也!
当即躬身下拜,即刻奉诏讨贼!
一时间,荆南三郡皆反,荆襄震动。
所幸由于张羡此前的拖延时日,襄阳方面对此早有准备。
零陵太守刚举起反旗,便碰上了一位他拼尽全力,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零陵上将军邢道荣!
邢道荣上将之名,也非浪得虚名,可以说是打遍零陵,没有对手。
偏偏零陵大小诸将,又常和他喝酒,畏惧他的威名,今更握刘表之命的大义在手。
很快啊!
在零陵太守还没反应过来,疏忽大意之时,追随他麾下的郡县,就已经接连被邢道荣所攻破,大小历经三十余战,未尝一败。
甚至不用十数日,零陵诸县,已尽数被邢道荣收服,就连零陵太守最终也只得不可置信的望着他。
“邢将军,何故变心?”
邢道荣朗声而笑,“我忠刘荆州,岂与你这叛贼同流?”
“放屁!他刘表才是反贼,我等奉天子诏,得大将军之命讨贼。
你今日杀我,来日大将军天兵至日,尔等死期将至!”
“哈哈哈~”
邢道荣仰天大笑,“袁逆也枉称大将军?
他不来便罢,若真敢过来,凭末将手中这把梨花开山斧,定教他有来无回!”
笑罢,梨花开山斧落下,太守人头落地!
不过十数日,便收复了造反的零陵郡!
要知道这个时候,长沙的黄忠还在和张羡焦灼,虽有优势,但短时间也难以攻克。
而桂阳的陈应、鲍隆更是不堪,他俩在桂阳军中的威信远比不上邢道荣,本事也不过猎户出身,论打虎或许有些能为,但打仗却是一窍不通。
在桂阳太守的反攻下,这两个不通兵法的已现败退之势。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距。
当这等情报送回襄阳之后,刘表震动!
十数日收复零陵全境?零陵上将军邢道荣,果真名不虚传,天下无双。
恰逢此时惊闻袁术发兵十万,号称百万来攻荆州,众人这回虽惊不乱,再无上次满座言降之态。
一来呢,自从上次文聘兵败之后,众人便已料到了这一天,此前也为此做出了诸多调兵征兵的准备。
再者说,上次没打过,那是因为没有能匹敌张勋的大将,而这回他们有了十日平一郡的上将军邢道荣。
刘表当即给邢道荣加官进爵,同时调集他这段时日从各方征调的兵马五万,由刘磐率之,前往汇合邢道荣的零陵兵一万,以邢道荣为大将主帅,总督荆南战事。
又命文聘领剩余的两万兵马,以新招募的壮士魏延为副将,死守江夏,以防张勋。
没办法,虽然眼下荆州所有人都知道张勋的厉害了,但是袁术的主力兵团,显然比张勋更可怕。
而上将军邢道荣只有一个。
当下也只能苦一苦文聘,期望他能在江夏顶住压力,死守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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