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凌青川的声音哽住，带着一种破碎的颤音，他再次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那里面翻涌的痛苦几乎要将人吞噬，“我当时……信了……”他艰难地承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抠出来的血块，“万念俱灰……恨不得……随你去了……”
暖阁里只剩下他沉重而痛苦的喘息声。烛火跳跃，将他苍白的脸映照得明明灭灭。那段被他刻意尘封的、最黑暗的记忆被强行撕开，赤裸裸地摊在我们面前。
“后来呢？”我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心口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为当年那个痛失所爱、几近崩溃的他而揪痛。
“后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平复翻腾的情绪，眼神逐渐恢复了一丝冷冽的清明，“是左三……他心思细……发现小竹……言行多有矛盾……而且……她手脚……不干净……竟想偷我随身兵符……我起了疑……命人暗中详查……”
“顺着她过往的踪迹……终于……查到一丝蛛丝马迹……她根本……没和你在一起那么久！”他的语气陡然转厉，带着彻骨的寒意，“她只在你被拐之初……与你同车！之后便分道扬镳！她那些‘相依为命’、‘病榻托付’……全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我那时……才敢……才敢重新燃起希望……你没有死……你一定还活着……在某个地方……”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那里面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和后怕，“继续找……从未……从未停止过找你……首到……”
他微微倾身，用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极其珍重、极其小心地，轻轻拂去我脸颊上不知何时又滚落的泪珠。他的指尖带着薄茧，拂过皮肤时带着细微的麻痒和滚烫的温度。
“安安……你不是累赘……”他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沉重，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来……都不是。”
“你是我在废墟里……亲手刨出来的光……”他的声音低沉而缱绻，如同最温柔的叹息，却又蕴含着最坚定的誓言，“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是我凌青川……愿意抛下这世间所有虚妄权势……也想携着归隐……护你一生喜乐安康的人……”
每一个字，都像温热的泉水，缓缓注入我冰冷酸涩的心田。那些盘踞在心头的委屈、被欺骗的愤怒、被“累赘”二字刺伤的卑微感……在他沉痛的自白和这近乎卑微的剖白中，一点点地瓦解、消融。
他为了找我，掘地三尺，远赴大漠；他被小竹的谎言欺骗，痛不欲生；他从未放弃希望，最终才在肃王府与我重逢……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漫长岁月里，他背负着“我己死去”的绝望，从未停止过寻找我的脚步。而我，却因为小竹年幼时几句恶毒的谎言，将自己困在“累赘”的阴影里，甚至差点再次与他失之交臂。
巨大的酸楚和释然交织着涌上心头，化作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这一次，不再是委屈的哭泣，而是卸下心防后，混杂着心疼、后怕和巨大庆幸的宣泄。我再也忍不住，像只终于找到归途的幼兽，呜咽着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精壮的腰身，将脸埋在他染血的衣襟上，任由泪水浸湿那片暗红。
“呜……对不起……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既是为自己对他的误解，也是为那些年他独自承受的痛苦，“我不该……不该信她……不该……不该不理你……”
凌青川的身体在我扑入怀中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是巨大的放松和难以言喻的满足。他那只未受伤的右手，带着近乎虔诚的温柔，缓缓地、坚定地环住了我的后背，将我紧紧拥住。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发顶，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无限珍视。
“傻丫头……”他低低地叹息，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传来，带着震动，拂过我的耳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护好你……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是我……识人不清……”
他的怀抱宽厚而温暖，带着血腥味和他身上独有的、令人心安的气息。我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和安全感，仿佛漂泊多年的小船终于驶进了避风的港湾。所有的惊惶、委屈、不安，都在这个染血的拥抱里找到了暂时的栖息之地。
时间在无声的拥抱和低泣中缓缓流逝。暖阁内的血腥味似乎也被这温情冲淡了些许。
不知过了多久，凌青川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凝重，打破了这份温存：
“还有一事……”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措辞，环在我后背的手掌微微收紧，“影卫暗中查证……小竹在流落突厥、接近额尔德木图之前……曾在东琉……待了将近两年。”
东琉？！这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瞬间劈开了我所有沉浸在温情中的思绪！
我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残留的泪痕都忘了擦，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我！
“东琉？！”我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惊愕而拔高，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的破音，“你说小竹……她在东琉待过？！两年？！”
凌青川被我剧烈的反应惊了一下，随即看到我眼中骤然迸发出的、如同发现救命稻草般的急切光芒。他立刻明白了我的联想，眼神也瞬间变得锐利起来，沉声确认：“是，影卫反复查证过，消息可靠。她离开人牙子之后，最初的落脚点，就是东琉国。”
东琉！井树为东琉大业，不惜勾结突厥，使用的正是东琉王庭不外传的秘毒！而小竹……这个满嘴谎言、心思歹毒、与突厥大皇子关系匪浅的女人，竟然在东琉待了整整两年！
这绝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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