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风再怎么凉快,吹在一个湿透了的幼童身上,还是很冷的,而且,谢惊身体不好,自幼就体弱。
这次落水,干脆就在太师府请了医师,谢承睿去客房梳洗过后,换了身干净的衣裳,燕回担心谢惊,一直没走,燕熠拗不过自已的弟弟,便跟着留了下来。
医师给换了一身衣服的谢惊把脉,半晌过去,却是神色疑惑,目光躲闪,谢惊微微蹙眉,平静地道:“有话直说,难不成我落个水就要夭折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看出去,谢承睿眉头一皱,语气不好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随即看向看诊的医师,神情温和了些,问:“如何?”
医师叹了口气:“四殿下他,被下了毒。”
谢惊想起来方才自已在花园里听见的,不是很震惊,而是在想,淳和帝是通过什么方式下的毒,以至于心细如发的徐云锦都没察觉。
谢承睿严肃问:“什么毒?”
医师看向发呆的谢惊:“四皇子殿下可是偶感无力?”
谢惊乖乖点头,奶声奶气说:“刚刚洗脸完爬上来的时候,没力气,就摔进湖里了。”
正好那看起来像是故意的,有这个借口在,就不用担心会被揭穿。
他这话一出,几个人看向他的眼神顿时带了一点悲悯,谢惊低下头,在想之后该怎么办。
外祖父他们要带娘亲离开,娘亲会不会丢下他?方才在花园听到的话一句一句的在他的脑子里乱转。
谢惊想到这里,有些难过,他这副神情落在众人眼中,谢承睿只觉颇不是滋味,他问那位医师:“可能解毒?”
医师啊了声,道:“自然是能的,老夫开个药方,幸而公子常习武,身体强健,按着这方子喝药三日,就可痊愈。”
谢承睿点头,看向床上缩成了一团的谢惊,他叹了口气,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别怕,回去后,大哥将此事禀告给皇后和你母妃,让他们去查。”
谋害皇子是大罪,这件事情已经揭开,便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谢惊被谢承睿带回宫,送回永乐宫的时候,徐云锦看到呆呆的他,愣了一下,走过去,疑惑问:“这是怎么了?”
谢承睿躬身行礼,脸色带着歉意。
“娘娘,对不起,方才没看住,随之跌进了太师府花园的湖中,受了惊吓。”
徐云锦微微惊讶,看过去,谢承睿身上显然不是过来的那身,瞥见他指缝还有一点黑色的淤泥,便了然这件事的来回。
“我知道了,多谢搭救。”
谢承睿放下手,想了想,还是道:“娘娘,随之被下了毒,此毒有损身体,会令他体弱多病,本王已经将药方送去太医院,还请娘娘彻查永乐宫。”
皇子吃食都有专人负责,若是出事,永乐宫也脱不了干系。
徐云锦点了点头,朝着谢承睿福了福身。
“多谢。”
彻查一月,皇后和徐云锦查清了这件事的来往,下毒的人是宫中淑妃,兹事体大,淑妃褫夺封号,贬入冷宫,而这一个月里,谢惊被谢承睿拉着去练习箭术,在校场上被训了一个月,谢惊拿着弓背着箭从马上下来,差点吐了。
几乎站不稳。
谢承睿扶着他,皱着眉道:“你身体还是有点不好,得再练练。”
!!!
谢惊连忙抓住他,“不是,我饿了。”
看着谢承睿那一脸不信的模样,谢惊垮着脸:“大哥,我还在长身体。”
最后,谢承睿将人带了过去,此时天色已晚,正是将士们吃晚饭的时间,看到谢惊捧着一只羊腿,几乎是眼冒绿光,正要一口下去,谢承睿突然想起来什么,问:“我记得你好像不能吃羊肉。”
不是好像,就是不能。
谢惊一吃牛羊肉就浑身难受长红疹,严重些甚至会晕过去。
想起来这事,谢承睿伸手将他手里的羊腿抢过来,递给一旁的副将,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去净手。”
谢惊颠颠地去掬水洗手,洗干净后双手湿湿的,回来后,伸手抓了谢承睿的衣袍,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
谢承睿看着衣袍上明显颜色较深的痕迹,眯了眯眼,对上谢惊讨好的神情,嗤笑了声:“出息。”
过了会儿,就有人拿了一碗肉汤过来,谢惊开开心心去接,谢承睿先打断道:“这是什么?”
伙房里出来一个人,水一倒,就听到了这句话,道:“羊肉汤,今天营里杀了好多头羊,伙房里炖了羊肉汤,膻味已经去了,味道很好。”
谢承睿:“……”
快要饿扁了的谢惊举手:“……要不然我尝尝?以毒攻毒,万一吃多了就不长红疹了呢?”
谢承睿懒得听他的歪理,命人将羊肉汤撤了,又问那光着膀子的伙房士兵:“可还有其他的?”
那人身材有些胖,为人也憨厚,当即就挠了挠脑袋,道:“粘板上还有一只刚打理好的半只鸡,小公子是不喜欢吃羊肉还是?”
还是他做的羊肉不好吃。
谢承睿摆手,大声回:“不是,他是不能吃牛羊肉,吃了会起红疹。”
原来如此,伙房的将士笑了,还好不是他做的菜不好吃。
谢承睿穿了鸡肉放火架上烤,心惊盯着那片炙热的火堆,半晌,突然问:“大哥,如果你的母妃想离开皇宫,你会把他留下来吗?”
一起凑在火堆旁边的人都愣了下,皆沉默着,目光若有若无看向抱着膝盖的谢惊,徐云锦当年游历江湖的时候,就是江湖美人榜上排第一的美人,谢惊容貌肖似其母,如今年纪虽小,却已见来日绝世之姿。
谢承睿掰断手里的柴火,道:“我已经有封地了,若是母妃想走,那我跟她一起离开京城就是。”
一起离开。
对,他可以一起走。
谢惊抱着膝盖沉思,眨了下眼睛,谢承睿看他闪动的蝶羽般的眼睫,目光落在面前的鸡肉上。
一如既往,每年的中秋,徐云锦都带着谢惊去护国寺祈福,谢惊收拾好,将自已的弓箭拿上,还有谢承睿送的小弩箭,他一并拿上了。
徐云锦笑出声:“你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咱们是去护国寺散心,又不是去打架。”
谢惊将这些东西放在自已的行囊里,撅着个屁股,扑腾了半天,终于爬上去了,这才回头,道:“以防万一,我最近苦练射箭,大哥都夸我有天赋,先拿着,到时候保护你。”
徐云锦欣慰地笑了下。
马车从宫城驶出,前后跟着婢女侍卫,阵容颇大,一路往护国寺行去,护国寺在山上,马车上不去,所以一行人是慢慢爬上去的,因而,每年都会在护国寺住上三日。
中秋月圆,花香十里,闻香而望,一片葱绿,只见葱绿,不知何处。
他们爬上护国寺,徐云锦去寺庙里祭拜,谢惊正盯着手里的弩箭,目光带着思索,一直到自已的身前落了两道影子。
谢惊抬头,是两个他不认识的年轻人,二人手中都拿着一柄剑,左边人一身黑衣劲装,头戴着斗笠,右边这人一身灰色长衫,瞧着更像是一个温润的读书人。
谢惊抱着自已的弩箭:“你们是谁?”
来人倒是没有明说,也没回答他的问题,灰色长衫的人问:“你怎么不进去拜拜?”
谢惊抱着自已的弩箭,道:“我不信鬼神,不去。”
两个人愣了一下,灰色长衫的男子笑着看向一旁的人:“这点倒是和你挺像。”
抱着剑的人没说话,瞥了眼谢惊,眼神扫过他脸的时候停了一下,谢惊抿了抿嘴,他问:“你们是谁?”
长衫男子:“小随之,叫舅舅。”
舅舅?
话音才落,身后便传来惊讶的一声,谢惊回过头去,看是徐云锦,谢惊这才发现,明明每次来,这里都有很多人守着,今日却像是没有一般。
徐云锦快步过来,同戴着斗笠的人对视了一下,然后两个人几乎是相拥而泣,谢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人是谁。
明白归明白,但是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面。
只能抿着唇,低着头,看着自已的脚尖发呆,在太师府寿宴那日,他清楚了自已的来处,知道了那样一段的过往。
徐殊挑了下眉:“你好像并不惊讶?”
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想告诉年仅八岁的谢惊这些前尘往事了,还想了许多方式,怎么能让这个小家伙接受,他没想到,他居然一点不觉得惊讶。
谢惊看向他,道:“我知道,这件事,是父皇错了,是他们错了。”
谢惊转而直视那带斗笠的男人,这男人生得俊美,他带着斗笠,本遮住了半张脸,但谢惊身量很小,从这个角度,他看到了那双冷淡好看的眼睛。
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说出什么,只是偏过头,而在偏头的这一瞬,他瞥见有一人正站在栏杆处,手里拿着一个竹筒,竹筒下面好像有一个拉环。
谢惊抬手,对准,手轻轻按下,箭早已上好,破空而去,射中了那人的手,竹筒从手中落下,滚下了山崖,他这个动作,让旁边的人也回过神,徐殊微微皱眉,伸手抢了他手里的弓弩,拉弓搭箭,动作流利,最后的结果是,那人的喉间插着短箭,死不瞑目,眼珠瞪着。
这人死的模样太过骇人,谢惊害怕地闭了闭眼,侧了身,徐云锦将他拽过去抱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道:“别怕,娘亲在,别怕。”
感受到他一直在颤抖,徐云锦看了眼正走过来的徐殊,眼神颇为冷淡,徐殊停下脚步,见此,傅君寒也是蹙眉:“你当他面杀什么人?”
徐殊:“……我有些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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