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间,只闻鸟鸣之声,谢惊缓过来的时候,听见徐殊的声音。
“时间紧,我们该走了。”
徐云锦:“山下都是禁军,我们从哪里走?”
徐殊:“护国寺山下西南,东阳道上,有一辆马车,我们乘马车离开,中途我南下,你们往景城走,去西北。”
景城?
“不行。”
三人看向谢惊,谢惊抿了抿嘴:“太师命人在景城设伏,不能去景城,去西北的路基本都被太师封了。”
几个人微微皱眉,片刻,傅君寒一把把谢惊抱起来,三人从山后的小道下去,一路用轻功,下山的速度极快,到了山下离京城不远处的东阳道,上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傅君寒将谢惊塞进马车里,他才坐稳,徐云锦就进了马车。
谢惊看着马车里的弓弩,他自已的那把是谢承睿送的,箭镞雕了特殊的纹样,谢承睿送他的那把弓弩也被徐殊放在了马车里。
谢惊从自已身上拿出来短箭,上面只剩下两根。
车轱辘开始转动,马蹄奔走,傅君寒进来,看着他们母子二人,最终目光落在谢惊的脸上。
他将剑放下,问:“你怎么知道去西北的路有人拦截?”
谢惊看向他,慢慢陈述在太师府寿宴上的经历。
“太师府寿宴,我在花园睡觉,去水边洗脸清醒的时候,听到太师他们说的,我沉在水里,听完这件事,游到了对岸,身上都是水草和淤泥,其实,我没有落水。”
徐云锦立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她心疼地将人抱在怀里,摸着他的头。
当时,谢惊是故意跳下去的。
因为只是洗脸避免犯困没办法解释衣服上沾的淤泥和水草。
傅君寒眯了眯眼,问:“你就不怕死在湖里?”
小小年纪,行事就这么疯,谢惊不仅是长得像徐云锦,就是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都像了九分。
“当时,大哥也在,还有镇北侯世子的公子,太师府还当不起后院死个皇子罪名,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救我。”
徐殊在坐在外面驾车,听到里面的声音,语气带着戏谑:“我还以为,你会站在淳和帝那边,毕竟,你是皇子。”
“我听太师说了,母亲本就有两情相悦的未婚夫婿,是父皇强娶,我年纪虽小,但分得清是非曲直,错了就是错了。”
这话一出,几个人都愣了下,唯有徐云锦一脸寻常,谢惊是她一手教养,她自然清楚这孩子的脾性。
傅君寒想起来方才在护国寺外面,这孩子欲言又止的模样,正想开口问两句,外面就停了下来,他掀开帘子,外面是火光很亮,几乎照明了整个东阳道。
见此,谢惊也看过去,看到了颇为熟悉的一个人。
现在人群包围处的人一身墨蓝锦服,眉眼清俊,眼神睿智中带有一点怜悯,此人正是淮江王谢承睿,是淳和帝的皇长子。
徐殊站起来,手中剑一拔出,暗夜中出现了一群黑衣剑客,剑光冷冽。
傅君寒一个手刀打晕想要出去的徐云锦,看向谢惊:“好好待着。”
话说完,他就出去了,谢惊紧闭着眼睛,但是他能听见外面的厮杀声,马车在重重包围中并未往前行驶,反倒是箭射在了马车上,没入木头的声音让他闭着的眼睛睁开来。
谢惊推开车门,见傅君寒被禁军围攻,将敌人击退后,整个人撑着剑单膝跪在地上,顺着他的目光,谢惊看到已经拉弓搭箭的谢承睿。
谢惊将弓弩拿在手里,从马车上跳下来,第一支箭射在了欲拿刀砍向傅君寒的军士手臂上。
刀落在地上,众人才看到谢惊,谢惊跑过去,挡在傅君寒面前,直视谢承睿的箭。
谢承睿将弓箭放下,皱着眉骂:“你是想死吗?跟我回去!”
谢惊抬手,将手里已经搭好短箭的弓弩指向他,他这个动作,周围禁军皆警惕地看着他,弓箭手手里的弓几乎拉满,弓弩上也搭了箭,只待谢承睿的一声令下。
良久,谢承睿才道:“你要用我教你的箭术射杀我?”
谢惊手动了动,几个人看向他,片刻,谢惊握着的手一转,弓弩转向自已,箭矢的尖端抵在自已的脖颈上。
谢惊微微仰头,看着谢承睿不可置信的眼神,话语坚定:“要么放我们走,要么杀了我。”
人对死是有畏惧的,谢惊不过八岁,也很害怕,傅君寒看着挡在自已身前的小小身躯,肉眼可见的,他能看见,谢惊恐惧得几乎全身发颤。
傅君寒觉得,谢惊这人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他就是担心徐云锦来这出才将人打晕的,没想到的是,防得住徐云锦,没防住谢惊。
“谢随之!你是皇子,是大靖的皇子,你姓谢。”
谢惊咬了咬唇:“我只知道,皇子和母亲,我只能要一个,要么我跟她一起走,要么你杀了我。”
你杀了我。
谢承睿觉得自已要被气死了,半晌,他一脸严肃:“我可以放贤妃还有这些人离开,但是你,必须留下来。”
“不行,要么我跟她一起走,要么你杀了我,大哥,你说过,母亲想离开皇宫,那就跟着她一起走,你为什么要来拦我?”
他不能回去,回去的话,徐云锦迟早会被逼回京城,一个人只有无牵无挂才能肆意潇洒。
谢承睿气道:“你就非要逼我?一起走是这么个走法吗?谢随之,我是你哥哥,有我在,你怕什么?”
是,他害怕一个人回去,谢承睿看出来了他的害怕。
谢惊:“大哥,只有这个办法,前些日子,在太师寿宴上,我落水,你救我后发现我被下了有损身体的毒,你记得吗?”
谢承睿有些疑惑,疑惑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只觉得他还是害怕,害怕回宫会被他人迫害,谢承睿连忙劝道:“你不用担心,下毒的人已经。”
谢惊抢先:“下毒的人是父皇。”
众人皆惊。
谢惊大口呼吸着:“我听到了太师说的话,他们说,父皇给我下毒,让我身体病弱,牵制母亲留在皇宫,大哥,其实那天我没有落水,我是听到你来了,故意跳下去的,对不起,我骗了你。”
弓弩上的箭尖刺进了一点皮肤,血流了出来,沾在白色的衣襟上,雪白衣襟上的那点血红很是刺眼,谢承睿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下毒的人是淳和帝,他确实什么都不能做,他还不足以从一个君王的手底下保下一个人,谢承睿抬头看向那小小的人影。
八岁的孩子,竟这么决绝,谢承睿抬手,禁军将剑都收了,弓箭手也放下箭,只有那八岁的孩子,眼睛里映着火光,眸子亮得惊人。
谢承睿最终妥协:“你们走吧。”
谢惊几乎要哭出来:“谢谢大哥。”
徐殊走过来扶起傅君寒,带着谢惊一起,就上了马车,驾车离开。
待人走远之后,谢承睿身边的副将走过来,问:“殿下,我们怎么和陛下交代?”
谢承睿:“如实交代。”
禁军肯定有淳和帝的眼线,他瞒报还会罪加一等。
看着离去消失在黑暗的马车,漆黑的夜里,他们只听见了越来越淡的车轱辘声。
马车里,谢惊将手里的弓弩丢在一边,坐在徐云锦的脚边,抱住自已的膝盖,现在缓过来,害怕地缩成一团。
看到一身是血脸色苍白的傅君寒,脸都吓白了,他动了动,但又不知道自已能干嘛,徐殊让其他人驾车,从外面走进来,带了一些伤药,将傅君寒手臂上的衣服剪开,给他上药,看到一脸害怕却仍然睁着眼的谢惊。
徐殊笑了笑,道:“我看你刚才说话振振有词的,现在知道怕了?”
谢惊缩着脑袋,嗫嚅回声:“刚刚,也挺怕的。”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
谢惊抬头,眨了下眼睛,有点疑惑:“我说的什么?”
傅君寒睁开眼睛,“淳和帝给你下毒,是真的吗?”
谢惊瞅了瞅徐云锦,见她没醒,点了点头。
马车里沉默了下,瞅见他脖子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傅君寒将徐殊手里的纱布拿了过来,道:“给他的脖颈上药。”
听到这话,谢惊摸了一把自已的脖颈,摸到了一手血,吓了一跳,惊讶出声:“我方才,下手这么重?”
听到他这话,徐殊忍不住猛拍了一下他的头,厉声骂:“你很行啊,以死相逼,要是刚才一紧张手按下去了怎么办?”
谢惊摸了摸自已的头:“不会,我挺怕死的。”
徐殊:“……”我信你个鬼。
他抬起谢惊的下巴,小心给他的伤口擦血上药,药粉洒上去的时候,谢惊疼得嘶了一声,往后缩了下身子,随即肩膀被徐殊按住。
“别动。”
谢惊:“我疼。”
瞥见他委屈的模样,徐殊冷淡道:“刚才把箭抵脖子上的时候怎么不觉得疼?”
谢惊诚实道:“刚才害怕啊。”
刚光顾着怕了,要不然也不会让箭抵入自已的皮肤里,谢惊最怕疼了。
药粉洒在伤口确实很疼,谢惊忍了一会儿,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推了下徐殊,抗拒地道:“不上药了,这伤怎么越上药越疼,它自已会好的。”
边说边往后挪,从见到谢惊到现在,这家伙都表现出一种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成熟和沉静,现在这闹腾的样子倒是颇有这个年纪的活泼开朗。
见此,徐殊来了兴趣,唇角一扬,眼眸含笑,看他这个神情,谢惊又往后挪了挪,拉了徐云锦垂下来的披风,挡住了自已小小的身体。
这时,还是傅君寒打破了这个气氛。
“你在护国寺的时候,是不是有话想对我说?”
闻言,谢惊才将遮住自已的披风放下来,低着头,不敢看傅君寒。
“对不起。”
没想到他说的这句话,傅君寒愣了下,看了眼旁边正欲拿着纱布偷袭谢惊脖子的徐殊,徐殊也是呆了呆,他也没弄懂这小家伙的思路。
傅君寒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谢惊的头更低了:“是我把母亲困在了京城。”
语气委屈,他将自已的脑袋埋进双臂里,哽咽自责:“对不起,困住娘亲的不是皇宫,是我,对不起,对不起。”
傅君寒微微蹙眉,他伸手摸了摸谢惊毛绒的脑袋,低声安慰:“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别像你娘一样,总把事情往自已身上揽。”
徐殊抓着他给他上药,绕了一圈纱布,便乘坐另外一辆马车,去了西北,傅君寒一行人则是南下,等傅君寒的伤好得差不多后,替他们驾车的人离开了。
最后,这一行只剩下了三个人。
傅君寒和徐云锦,还有他。
谢惊拉了拉帘子,问:“娘亲,这里是哪里?”
徐云锦:“我们去苍山。”
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决定结为夫妻后隐居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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