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把你给我的琴摔了。”
随之就是这样的人，明明自已不如意，还关注着别人开不开心。
沈亦仰了仰头，忍住眼里的，他伸手拂了他眼角的眼泪，看着他，轻声道：“随之，当时，是不是很害怕？当时为什么不告诉傅叔叔，不告诉师父，不告诉我，后面还一个人回去了。”
沈亦看着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一个人害怕了这么多年。”
随之没有说话，他咬了咬唇，沈亦将他抱进怀里，随之沉默许久，只是摇了摇头，转而问：“我当时将你送的琴砸了，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他当时很生气，看到那把七弦琴，整个人火气就上来了，就没忍住，当天晚上，听就后悔了。
沈亦对他这么好，他这么践踏他的心意。
“随之，对不起，我当时，应该多问问的，对不起。”
随之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运气好，没出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而且，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你不是一直陪着我来着，我没事的。”
当时沈亦只觉得他心情不好，并没有把摔坏的琴和被撕的琴谱当一回事，一直在他身边陪着他，带着他出门散心。
时间是最好的药，能冲淡一切。
“对了，我有件很重要的事要跟你商量。”
看他一脸郑重的样子，沈亦眉毛挑起一点弧度，眼睛里有点疑惑。
随之神色庄重且煞有其事道：“那个琴谱我没看懂。”
说着，他神色极其郁闷，开始了他的歪理邪说：“弹琴这东西真不是人学的，这些曲子说着风雅，我觉得其实都没什么区别，就比方说那个《肃风》，书上说此曲曲调哀叹，是塞北之诗，上回听师父弹奏，我是一点都没听出来哀叹，要我说，这哀叹还得是民间的唢呐，这东西一吹，要么哀要么叹。”
哀的是人的死去，叹的是婚姻之喜。
沈亦抬头，方才那点忧伤的情绪已经没有了，想着反驳一下，但又觉得随之说得还挺有理。
唢呐这东西，确实是要……悲一些，毕竟情景在那。
最后一句郁闷至极，说完他又补充：“我真服了，阿娘才艺双绝，爹爹会弹琴舞剑，就连父皇也是六艺皆通，怎么到了我这里我就是学不会了。”
越说越气，然后咕哝了许久，听着他不复方才的委屈，语气犹如从前，整个人明媚灿烂。
随之质疑道：“我别不是被狸猫换太子李代桃僵代走了吧？”
“……”
一时无言。
都怀疑到自已不是亲生的了。
沈亦：“那我教你？”
听到这话，随之立刻点头如小鸡啄米：“好，师兄，你不用教我弹琴，你教我怎么分辨琴曲就行了，我上回弹断了几根弦，把那些琴弦续上可损了不少钱，不学了，学又不学不会，伤心又伤财，退而求其次，我只要听得出来是什么曲子就行了，我已经在背琴谱了，那些个琴曲后面是个什么意思我都知道，放心，绝对出不了岔子。”
沈亦越听越惊讶：“你……”
随之越说越觉得自已的主意很好：“我记性好，放心，上面这些曲子我都记下来了。”
沈亦服了，半晌，问：“若是曲子是他们自已写的呢？”
一语中的。
这话对随之的打击不亚于一道天雷落了下来，还正中自已，随之被劈了个外焦里嫩半天没回过魂。
见此，沈亦忍不住笑出声。
门口的傅君寒已经离开，和谢铭两个人飞身出了靖安王府，谢铭看向他，傅君寒沉着声：“我先离开上京。”
离开上京，去讨个公道。
“谢云在洪福客栈，天字一号包间，应该是来见随之的，孟环已经有五年未在江湖出现，现如今要紧的是，去查他的踪迹，你先别着急。”
谢云自已露了踪迹，否则，真不好找。
谢铭边走边道：“此人行走江湖踪迹难测，怕是唯有云深水榭才能调查清楚，你身边的人不可能不清楚随之的身份，他敢这么做，定然有别的原因。”
傅君寒改道，去往洪福客栈：“我去杀孟环，孟家在西北，我传信回靖远侯府。”
为了避免孟环跑了，得找人盯着才行。
“不必，若是靖远侯府出手，很难不怀疑到随之身上来，随之此前肃清刑部彻查江南，明里暗里得罪了不少人，这事，我来就行。”
江湖事江湖了，既然如此，那就让江湖动手。
孟家不入仕，明面上，只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江湖世家，但暗地里，则是附属于公孙氏的江湖势力之一。
傅君寒看他，问：“你打算怎么解决？”
这些人惯会看什么局势然后做些不顺心的事，谢铭就是这样的人，是以，两个人当年虽同在云门门主底下学武，但交情并不深。
谢铭想了想：“孟家其实是公孙氏放在西北的一只眼睛，主要负责盯着靖远侯府和收集西北的消息，左相为了更好的掌控孟家，挑拨孟家内乱，因此，孟家中，不愿意参与党争的嫡系一脉早就被屠戮干净，既然决定动手，正好杀个干净。”
谢铭看着他，道：“我就不过去了，你去处理孟环，我来处理孟家。”
谢铭转身，去的方向是自已的王府。
傅君寒拦住他，说：“不要把血衣楼的事情告诉他，随之心软，只要你说他去血衣楼可以救下别人，他一定会答应。”
“他不会知道。”
此后，连着半月，临江王称病不上朝，这日，下朝后，随之熟门熟路的，不跟着众臣出宫，而是绕着从太极殿左侧走了。
他这些日子，有事没事就去淳和帝那里逛逛，前两日，还送了三只小奶狗进去。
那三只小奶狗是随之有一次跟着燕回上街的时候带回来的，在王府照顾了一些日子，前两日就带进了宫。
随之跟在淳和帝身后，亦步亦趋进了乾清宫，刚进去，那在晒太阳的胖乎乎的小奶狗就争先恐后跑了出来。
随之笑着蹲下来摸着白白的那只。
“随之，你给他们起名字没？”
淳和帝也想蹲下来摸下这小狗，但被头上的冕旒束缚住了，因而便没有动，只见他刚问完，随之就摸着摇得最开心的那条狗的头，笑眯眯的，语气十分慈祥和蔼，宛如一个长辈：“燕回，乖，等会儿给你肉吃。”
淳和帝：“……”
众人：“……”
良久，淳和帝忍不住笑出声，道：“你这么做燕回知道没？他要是知道，应该能追着你跑三条街吧。”
随之摆手：“不慌，他又进不来乾清宫，只要父皇别说出去就好。”
说完，他看向黄玉：“该传膳了吧？”
随之早上起来一般不吃东西，基本都是上完朝之后去乾清宫吃，吃完就出宫回去，这些日子下来，淳和帝吩咐乾清宫的宫人在他们回来的时候备上膳食已经成了习惯。
今日难得出了太阳，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最容易冻手冻脚，对此，随之很是无语。
因为这时候，他的手已经冷了。
同淳和帝下棋，在不知道第几次搓手之后，就见黄玉拿了一个白色绒毛的手炉进来。
随之顿时开心：“父皇真好，儿臣手僵得连这棋子都有点捏不动了。”
只要天气一冷下来，他就会四肢俱冷，很难暖和。
接过来，暖得发烫的感觉让他感受到了许多快乐，随之眯了眯眼，整个人像只晒太阳的时候晒得非常舒服的猫。
棋也懒得下了，趁着天气不错，他挪了躺椅在院子里，靠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晒太阳，脚边躺着三条吃饱了打瞌睡的肥嘟嘟的小奶狗，这一幕很是安逸。
淳和帝拿过桌上摆着的绿豆糕，捏了一块伸手过去，随之闭着眼睛看不见，却是动了动鼻子，然后张嘴。
淳和帝笑着投喂，还贴心泡了一壶茶。
谢铭称病的这些日子，他去找了碧落宫。
碧落宫里，袁彻正赖在萧素的阎罗殿里，闲着没事干，叼着一根小草，翘着的脚东晃悠一下，西晃悠一下。
直到有人过来打破这场寂静。
谢铭坐在石室中，喝了半杯茶，就见到了出来的人，碧落宫出来对接的是袁彻。
袁彻本来闷的慌，这才过来，看到是堂堂临江王，难怪那伙长老会让他亲自上阵。
“哟？稀客啊，王爷怎么来碧落宫了，难不成是要买凶杀人？”
袁彻坐得没个正形，脸上永远带着不屑的笑。
谢铭平静：“是。”
谢铭拿了一个盒子，盒子打开，里面铺着的是颇有厚度的银票，只听他道：“这里是十万两银票，我要西北孟家满门的命。”
袁彻不笑了，正色起来：“王爷跟孟家有仇？”
竟然还是灭人满门的仇。
“是，仇挺大的，本王不大清楚你们对于满门的定义是什么，本王的意思，是整个孟家，鸡犬不留，最好一个活物都别剩下。”
袁彻挑了下眉，道：“这是碧落宫的规矩，王爷，要不然你加入我们吧，看你行事，与我们倒是挺像的。”
“倒也不必。”
袁彻想了想：“孟家这几年倒是没在江湖上出现，不过还有一个人已经多年没回去了，这个人还得花心思找，这事可能慢点。”
他是七星殿殿主，七星殿负责整理江湖消息，他来这里之前就知道来人针对的是孟家，去翻了下卷宗，只是没想到出这笔钱的人是谢铭而已。
“这事不用担心，孟环已经有人去了，你们只需要将孟家处理了就好。”
临走时候，谢铭又道：“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谢铭走了之后，袁彻就拍拍衣服回了七星殿让七星殿的众人去查孟环的下落，然后去了云中殿。
云中殿里，碧落宫宫主玉枝正在看文书，听到声音，抬眸看了眼，是袁彻，袁彻一身黑色劲装，手里晃着短剑。
玉枝将手里的文书放下，问：“出了什么事？”
袁彻：“临江王出钱买西北孟家满门的命，这事应该是因为孟环，这人他们自已去处理，七星殿传来消息，傅君寒和谢云两个人离开京城，去向不明。”
毕竟这两个人都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玉枝放下手里的文书，思索片刻，道：“我传信给殿下，告诉他这件事，你也查一下孟环的消息，保不齐殿下也想要这个人的命。”
她不知道谢清湛为什么突然变了心思，但是她也懒得管，无论谢清湛想做什么，她都是支持的，她支持谢清湛，就支持他所有的决定。
袁彻点头：“行，那我找萧素去。”
玉枝：“让他亲自去一趟，毕竟收了这么多钱呢，这桩生意别出错了，说来，孟家早年也是名声在外，这些年却是乌烟瘴气，嫡系一脉命途多舛，被屠戮殆尽，落得这个结局，真是令人唏嘘。”
一路晃悠到了阎罗殿，袁彻整个人还在纠结。
以如今谢清湛对待靖安王那疼爱纵容的样子，这个叫孟环的八成是活不了了，啧，天下第一剑客的傅君寒，江湖情报第一的云深水榭宗主谢云，还有第一杀手组织的碧落宫。
这排面，真是绝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经此一役，要是叫孟环的这个人没死，那半个江湖的脸都丢光了。
这个孟环还真是……荣幸。
“你在想什么？”
袁彻回过神：“在想这个孟环到底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居然让那么多人动手，对了，宫主说咱们收了这么多钱，让你亲自跑一趟。”
萧素点头，没说话。
靖安王府中，沈亦看着面前的人弹琴，只觉得自已的额角突突地跳。
对于随之的琴技，沈亦在听之前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了，但是没想到的是，这弹琴的技艺居然能差到这个地步。
随之不弹了，他勃然大怒：“你这表情什么意思？我弹得有那么难听？”
沈亦眨了眨眼睛，辣评：“别人弹琴能弹出征战沙场的气势，到你这就你弹出了让人想死的曲子。”
随之：“……”
他把琴挪开，整个人扑上去，骑在沈亦身上，没有力道地掐着他的脖子。
“沈亦，你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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