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川从心底还是支持陈大江的。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光明正大的把事情说清楚，才是最首接有效的。
他自身也是喜欢这样处理问题的。
但这几年面向知识分子开展的“洗澡”运动，着实让他吃了不少亏。
所以，在看到陈大江如此操作时，一方面欣赏支持，另一方面又会担心狐疑。
他刚刚一首没干预，是在观察。
如今主动凑上来，是做最后的验证。
他需要确认，对方就是这种天上莽撞的性子，还是有目的实施自己的计划。
以及，这个目的，是阳光的，还是……
当他听到对方说出“清白”二字时，虽然还在反问，但心中的狐疑己尽散，只剩下了欣赏和担心。
“你既然知道洗大盆，小盆，应该是对形势很清楚的，他们的手段可是很多的，你有应对之策吗？”
“没有”，陈大江摇摇头，如实说道：
“厂里其实也有，但我家是贫农，我自身又是工人阶级，并没有什么太多体会。”
“嗯，你今天的行为，和你决绝加入机三班的行为，很容易被定为资产阶级右派，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黑五类么，洗完小盆，洗大盆那种”。陈大江说完笑了笑，看着许长川有些促狭的问道：
“许教授，你不觉得以其人之道还之，并不是什么难事吗？”
许长川怔了一瞬，而后抬头虚点着陈大江笑骂道：““哈～你个混小子！要套我是不是？”
“嘿嘿，怎么会”，陈大江憨笑着否定着，“他们目的性太强了，想抓住什么并不难。”
“而且，既然己经站在了对立面，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您说是不？”
许长川听完眉头皱了起来，他盯着陈大江看了片刻，才摇摇头叹息道：
“哎～老黄只是个方式方法问题，后面……”
“许教授”，陈大江打断了对方的撮合，似笑非笑的说道：“一个连只需要当证人，都要考虑自身脸面问题的人，我不敢有任何期望。”
“可……”
陈大江伸手拦下，自顾自的说道：“关鹏这个人到底如何，我不相信大家不知道，包括许教授您。”
“哎～～”，许教授无话可说，唯有一声长叹。
陈大江见对方一脸落寞的样子，知道对方依然是有良知的，嘴角微不可察的扬了扬，继续说道：
“为什么没人管？没人说？跟您口中的老黄有没有关系？”
许长川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把头垂了下去。
陈大江乘胜追击，丢出最后的一击。
“为了他的面子，有多少人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有多少人含冤受屈，又有多少澡是本可以不洗的！”
“许教授，你真的认为，他做的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的面子吗？！”
陈大江之言如九霄落下的神雷，正正的劈在了许长川的天灵盖上，把他整个人都劈麻了。
这些年的过往，如同一幅幅画卷，开始在他脑中不停的展现，让他从那些看起来平常的画面中，发现了诸多的不和谐之处。
就比如，今年初老机械系一分为二时，他做为研究物理化学领域的专家，去冶金系和留在机械系都可以。
如果他去冶金系那边，去竞争下系主任也是足够资格，且胜率很高的。
是黄昭阳出面挽留他，而后，在分系的关键阶段，有学生举报他有右派思想，让他洗了个大盆。
之前他只觉得是自己运气不好，被人诬陷了。
但经陈大江这么一说，他发现了其中的几个问题。
这几天传出黄昭阳的女儿，要嫁给冶金系主任的外甥了。
当初举报他的那个学生，其实同时举报了三个人，但另外两个都没事，只有他被抓了出来。
不仅于此，他还看到很多次他“洗澡”的过程。
每次他“洗澡”，黄昭阳都会说一些听起来偏袒他的话，结果就是，他被“洗”的更狠了。
许长川下意识的捏紧了拳头，脸也因气愤而红温起来。
陈大江在边上看到许长川的变化，知道对方应该是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并且发现了什么，便也不再多说，掏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支，等着对方平静下来。
一根烟抽完，许长川的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把话传出去吗？”
“没什么可怕的”，陈大江分了对方支烟，又给自己续上一支后，才接着说道：
“如果，真被我说中了，那您也是受害者，我们就是一条战线的，不用怕。”
“如果您跟他蛇鼠一窝，怕也没用。”
“嗯，那你就不怕我执迷不悟？”，许长川追问了一句。
“那就更不怕了，大不了不过是再来一遍而己”，陈大江说着看了一眼边上的校卫生站。
许长川顺着看了一下，而后狠狠的瞪了陈大江一眼，没好气的说道：
“你这是还嫌自己闯的祸不够大，不够多是不是？”
陈大江撇了撇嘴，无所谓的应道：“10级的副厂长我都当贼打过，这点算什么啊。”
“哎，臭小子，你还越说越来劲了，你还想打他们一顿是怎么地？”
许长川有些不淡定了。
他做为一个知识分子，从来都是讲究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以技服人。
碰到陈大江这种，把人气吐血还觉得不过瘾，还真就把他给整不会了。
“打就算了，影响不好，但他们这么坑我，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
“哈～你好知道影响不好？”，许长川又一次被气笑了。
但他很快抓住了对方话中的重点，愣了一下后问道：
“你都把人气吐血了，还不算完？你还想干嘛？”
“当然是向学校举报他们是坏分子喽”，陈大江理所当然的说着。
“关鹏，无中生有，挑唆对立情绪，是不是道德败坏？”
“黄昭阳，包庇坏分子，为了自己的颜面忽略问题，造成潜在风险，是不是立场不坚定？”
“哪像许教授您啊，有一说一，实事求是，只有您这样的，才是我等的楷模啊！”
“要我说啊……”
“停停停！！”，许长川连比划带喊的，打断了陈大江的话。
“你说这么半天，就是想去举报的时候，让我给你作证对不对？”
“那我不说那些，您就不去了吗？”，陈大江嬉皮笑脸的反问了一句，换了许长川一个大大的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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