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隋京都,瞭望台,冬月不曾盖寒雪。
国师崔鄂手执黑棋,大袖灌风,一人独弈。
那名大隋最为年轻的君王大步上台。
“起承转合。”
年轻皇帝看着背对自已的国师,心中有些忐忑,但还是故作从容。
“步步为营。”
国师轻咳一声。“皇上可想观棋?”
闻言,年轻皇帝今日却是壮起胆子,问道:“近来多有练棋,不知国师,可愿与我共谈一局。”
那名极为干瘦的国师轻笑一声,他缓缓转过头去,露出稍显欣慰神色,“有何不可,这棋局,本就该是你的。”
年轻皇帝大步迈过,端坐在崔鄂身前,一手捻起白棋,百般犹豫。
崔鄂指了指十五对七的一处峡口,笑道:“这边。”
年轻皇帝刚欲遵循国师的指引落子,但却是怎么也下不去,魄力不够?怕有诈?还是说,根本没有能力执棋。
崔鄂按住年轻皇帝的手,将这白棋按了下去,霎那间,年轻皇帝宛若身处战场之间,漫天血红,杀声四起,国师崔鄂大袖飘摇,背对着他。
天地山河,不过三寸。
年轻皇帝缓过神来,满额大汗,气喘吁吁,原本形势大好的黑棋瞬间溃败,仿若钳喉。
步步为营,一步百算,不过顷刻之间。
崔鄂轻飘飘笑道:“陛下棋力,尚可。”
那年轻皇帝用手伸入装棋玉钵,白棋相互挤压发出阵阵裂响。
崔鄂起身,大步走到美人靠附近。
“陛下是怪我,一人独断,便认为,大隋天下,只是姓崔,并不姓魏?”
年轻皇帝将头埋得极低,面对这位授业恩师,他心中只将他当做高山,不可跨越的高山,但他心中清楚,只要这座山在一天,他便永远只能是溪流,虽源远流长,但却终究身处平地。
崔鄂展颜一笑,看着如今大隋风光,心中蔚然,想当年,游历世间王朝,确有几个是几个更好选择,甚至能满足他一手当权,更姓换代的条件,但他崔鄂并没有选择他们,原因就是,那位已逝先帝,带他走过那条长廊。
在崔鄂的回忆中,年轻皇帝一手拎着酒壶,一边侃侃而谈,不过百岁的崔鄂跟在他身后。
“大端的高帝,御驾亲征,驱除鞑虏,虽有英姿,但有勇无谋,最终死于怜人之手,算不得英雄。”
面貌还未枯瘦的少年崔鄂竖起拇指,附和道:“有道理。”
那位年轻皇帝笑着:“大封的太宗皇帝,御舟之理,文功武治,但不曾南下,便只能算半个英雄。”
闻言,崔鄂同样笑道:“有失偏颇,但你说的有道理。”
年轻崔鄂看向长廊尽头,他问道:“那你认为,哪位君王可称甲首。”
年轻的大隋先帝摆了摆手,饮下一口烈酒,豪迈道:“识人。”
闻言,年轻崔鄂来了兴致,笑道:“何解。”
年轻皇帝平静了神态,沉声道:“我观崔先生与我,便知道你我是天下君臣甲首,青史留名,那也就读书人会记得,若崔先生愿意,我要这后世万万臣民,共心同力,在观崔先生与我的画像的时候,停留最久,仰慕最深,叹羡最愁,只恨天下,再无崔先生,与我魏晋。”
那句话让崔鄂愣了好久,如今回想起来,也让老态的崔鄂愣了好久,忽有凉风涌灌,老态崔鄂睁开眼睛,回过神来,如今昔年故人已逝,留下的,是一位算无遗策的老人。
生老病死,人之长情,崔鄂怕跑不过光阴,更怕无法兑现对于老友的承诺。
“陛下。”崔鄂开口道。
年轻皇帝抬起头。
“我崔鄂大可远走,放弃六十年心血,将这一切交于陛下。”崔鄂平静道。
人生在世大丈夫,哪有什么舍不得。
崔鄂面上云淡风轻,笑道:“但请陛下再等等,我还有一些事情未做,今日陛下与我共棋,我很高兴,孩子长大了,会懂得要回自已的东西了。”
那位年轻皇帝沉默许久,喉中似有刺针,怎么都咽不下。
最后,崔鄂叹息一声,他在年轻皇帝面前设下了大宏愿。
年轻皇帝端坐,想要阻止。
“不必如此。”
但崔鄂最后还是一字一句念出,天象异变,最终云淡风轻,正如这一君一臣的心态一样。
崔鄂离开前往抬头看了一眼,只是摇头笑道:“陛下,这些人当死士还是太嫩了些,再挑挑,次的用数量也比不过精的。”
国师走后,年轻皇帝起身,咬了咬牙,一把摔烂棋盘,心中愧疚至极,怕是此日之后,唯有君臣,并无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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