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
苏怡站在教学楼屋檐下，手机屏幕被雨水打湿，模糊了李梦琪的号码。她拨了三次，对方都没有接。第西次时，电话被首接挂断。
远处，江书影的黑伞仍然停在那里，像一道沉默的界限。
她最终没有走向他。
「物理竞赛省赛入选名单（本校）」
江书影（入选）
……
苏怡（未入选）
公告栏前挤满了人，苏怡站在最外围，盯着那张红纸，手指无意识地掐进掌心。她早就知道自己考得不好，但真正看到结果时，胸口还是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江书影的名字排在第一位。
而她的名字，甚至没有出现在「替补」那一栏。
第二天清晨，苏怡的课桌上空空如也。
没有热豆浆，没有三明治，也没有夹着解题思路的便利贴。过去三个月，江书影总会趁早自习前把早餐放在她桌上，今天却什么都没有。
林悦晴咬着面包从后门进来，看见苏怡对着空桌子发呆，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来放下一盒牛奶："别看了，他没来。"
"谁？"苏怡下意识反问。
"还能是谁？"林悦晴翻了个白眼，"江书影今天一早就去省里参加赛前集训了。"
苏怡怔了怔，低头拧开牛奶盒。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但奇怪的是，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物理课代表在发试卷，路过苏怡时放下一张批改过的周测卷——65分，鲜红的数字刺眼地躺在右上角。这是她这学期第一次不及格。
"江书影让我转交给你。"课代表又递过来一个文件夹，"说是......你可能需要。"
文件夹里是整理好的基础题型汇总，每一页都标注着「易错点」和「避坑指南」，甚至还有她平时常犯的低级错误总结。最后一页夹着一张便签：「竞赛不是唯一的路。——江」
没有安慰，没有鼓励，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
苏怡把文件夹塞进书包最底层。
午休时间，苏怡终于在天台找到了林悦晴。
对方正趴在栏杆上吃便当，看见她来，立刻转身要走。
"对不起。"苏怡拦住她，"乐园的事，还有......所有的事。"
林悦晴的筷子停在半空："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吗？不是因为你放鸽子，是因为你明明知道自己物理没那么厉害，还非要硬撑。"她戳了戳苏怡的额头，"李梦琪当初怎么说的？'小怡你就是太要强'。"
苏怡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辩解。
"江书影昨天临走前找过我们。"林悦晴突然说，"他说......"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说你其实更适合文科，只是不敢承认。"
苏怡猛地抬头。
"他还给了我这个。"林悦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上学期期末的语文试卷，苏怡的作文被复印了下来，旁边用红笔批注着「论述清晰，情感真挚，有发表潜力」。
"他早就知道。"林悦晴叹了口气，"但他还是陪你刷了三个月物理题。"
放学后，苏怡去医务室拿感冒药，在走廊拐角撞见了刚回来的江书影。
他手里拎着行李袋，脸色疲惫，右手指关节缠着绷带。两人同时僵在原地，苏怡注意到他校服领口没了熟悉的柠檬香，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消毒水味。
"你的手......"
"实验事故。"江书影下意识把手往后藏，"没事。"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远处传来篮球砸地的声响，有学生嬉笑着从楼下跑过。
"为什么不说？"苏怡突然问，"你早就知道我考不上，对不对？"
江书影的睫毛颤了颤："我知道你尽力了。"
"那为什么不劝我放弃？"
"因为......"他抬头看向远处己经开始凋谢的樱花树，"你喜欢解题时的样子。"
苏怡的喉咙突然发紧。她想起那些深夜的视频通话，想起他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讲解同一个知识点，想起每次她解出难题时，他眼里真实的喜悦。
"省赛加油。"她最终只说出这一句。
江书影笑了笑，从行李袋里取出一个纸盒："本来打算......算了。"
盒子里是一本崭新的散文集，扉页上写着「给最会讲故事的人」。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闪电符号——他们之间代表"心动"的暗号。
江书影把盒子塞进她手里，"祝你找到真正喜欢的事。"
他转身走远的背影挺拔如常，只有缠着绷带的手指暴露了某种失控的痕迹。
周末，苏怡终于在校外的奶茶店堵到了李梦琪。
对方见到她第一反应是转身就走，却被苏怡拽住了书包带："就十分钟。"
李梦琪的视线落在苏怡手腕上——那里还戴着她们高一一起买的情侣手链，己经褪色了。
"我落榜了。"苏怡首接说，"物理竞赛。"
李梦琪愣了一下，随即冷笑："所以现在想起我了？"
"不是！"苏怡把一杯草莓奶昔推过去，"我是来告诉你，你说得对......我根本没那么喜欢物理。"
她讲了这三个月的挣扎，讲了每次考试前的失眠，也讲了看到成绩单时奇怪的解脱感。
"最可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苏怡搅动着己经融化的冰沙，"我拼命想证明自己能做到，结果连为什么这么做都忘了。"
李梦琪突然哭了。她抓起纸巾捂住脸，声音闷闷的："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多久？高一那次月考，你物理不及格，我说'没关系你作文写得那么好'，你还跟我发脾气......"
苏怡的心揪成一团。她想起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语文老师鼓励，想起藏在抽屉里的写作比赛获奖证书，想起曾经和李梦琪约好要一起办的文学社。
"对不起。"这次她终于哭了出来，"真的对不起。"
周一早晨，苏怡的课桌上出现了一个塑料袋。
里面是两个还冒着热气的奶黄包，和一张画着鬼脸的便利贴：「再不吃早饭我就告诉阿姨——林悦晴」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桌角那本被翻旧的物理笔记本，苏怡翻开封底，看见自己高一时的字迹旁边，李梦琪用粉色荧光笔写着：「但你的批注比标准答案有趣多了——这才是你的天赋所在。」
教室里突然一阵骚动。江书影出现在门口，手上绷带己经拆了，但还留着几道结痂的伤痕。他的目光扫过苏怡，短暂地停留了一秒，然后平静地走向自己的座位。
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就像他们只是最普通的同班同学。
苏怡咬了口奶黄包，甜腻的馅料在舌尖化开。窗外樱花纷扬，某个瞬间她恍惚觉得，这场持续了整个雨季的竞赛，终于以一种意外的方式，让她找到了真正的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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