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李默(李隆基)端坐在御案之后,努力挺首腰背,试图用凶狠的表情掩盖内心的虚火。高力士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但微微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紧张。张说垂首站在下首,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能感觉到姚崇那如有实质的、带着审判意味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他的脊背。
而风暴的中心,姚崇,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宰相,此刻如同一座沉默的火山。他并未像李默想象的那样怒发冲冠,反而异常平静。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捧着一份厚厚的、用黄绫包裹的奏章卷宗,如同捧着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那份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具压迫感。
“臣,姚崇,”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珠子砸在金砖地上,“奉陛下旨意,整理御史台奏事。今有御史十三人联名上奏,弹劾两事。”
姚崇抬起眼,目光锐利如电,先扫过张说,最后定格在李默脸上:
“其一,弹劾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张说,借陛下‘垂拱’之言,僭越职权,擅改祖制,于尚书省值房聚众喧哗,行事荒诞,以市井之法玷污朝堂清议,有负圣恩,其心可诛!” 每一个罪名都如同重锤,砸得张硕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其二,”姚崇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痛的控诉,“弹劾陛下……今日早朝,御前失仪,冕冠歪斜,有损天子威仪!而后,听信宦官高力士妖言,妄称‘祥瑞’,混淆天听,颠倒黑白!更纵容张说荒诞之行,置祖宗法度于不顾!此非人君之道!臣……恳请陛下,收回‘祥瑞’谬论,严惩张说、高力士,并下罪己诏,以正朝纲,以安天下!”
说完,姚崇双手将那份沉甸甸的、承载着十三道弹劾的卷宗高高举起,如同献祭,又如同最后的通牒。他撩袍,缓缓跪了下去,头颅深深低下,姿态恭谨,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臣,泣血叩请!望陛下……明察!”
咚!姚崇的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这声音,如同战鼓,敲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紫宸殿内,空气仿佛被彻底抽空。高力士面无人色,张说摇摇欲坠,连侍立角落的小太监们都吓得屏住了呼吸。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轰然压向御座之上的李默!
*罪己诏?严惩老高和张说?*
*下跪逼宫?姚崇你个老匹夫!你这是要把朕钉在耻辱柱上啊!*
李默只觉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社畜最恨什么?最恨无良老板甩锅和猪队友捅刀!现在倒好,他成了那个被下属(姚崇)带着一群小喽啰(御史)当众打脸、逼着认错的“老板”!
恐惧?不,这一刻,恐惧被巨大的愤怒和“老子豁出去了”的破罐破摔彻底取代!安禄山的威胁还在天边,眼前这老顽固就要把他当面团捏?门都没有!
“姚相!”李默猛地一拍御案,震得笔架上的朱砂都跳了一下。他站起身,不再掩饰眼中的怒火,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尖利,“好!好一个明察!好一个正朝纲!朕问你,何为祖制?何为朝纲?是让朕事必躬亲,累死在龙椅上才叫明君?还是让百官墨守成规,互相推诿,眼睁睁看着春汛决堤、边军哗变才叫守礼?!”
他几步走下御阶,首接站到跪着的姚崇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他花白的头顶:
“张卿僭越?他召集各部,理清职责,理清困难,寻求解决之道!这叫僭越?难道像你们往日那般,奏疏写得花团锦簇,问题却层层推诿,最后把皮球踢给朕,让朕这个不通庶务的皇帝来拍脑袋决定,这才叫不僭越?!”
姚崇身体一僵,却并未抬头,只是梗着脖子沉声道:“议事自有法度!岂能如市井之徒般喧哗争执?贴纸于壁,成何体统!祖宗……”
“祖宗!祖宗!”李默粗暴地打断他,口水几乎喷到姚崇的官帽上,“祖宗之法就一定是金科玉律,不容丝毫变通?祖宗那时候有黄河现在这么爱闹脾气吗?有陇右那么大的军镇缺口吗?时代在变!姚相!抱残守缺,只会误国!”
他越说越激动,社畜积压己久的怨气和现代人的“效率至上”思维彻底爆发:“你说朕失仪?是!朕是打瞌睡了!朕是把帽子弄歪了!朕承认!朕就是累了!朕就是想歇会儿!怎么了?!朕是个人,不是庙里的泥菩萨!天天批你们那些又臭又长、还特么全是之乎者也的奏折,朕眼睛都快瞎了!你们写得不累,朕看得累!高力士说‘垂拱’是祥瑞,朕觉得他说得对!朕就是要垂拱!就是要让你们各司其职!别什么屁大点事都来烦朕!”
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论,如同在紫宸殿里扔下了一颗炸弹!连跪着的姚崇都震惊地抬起了头,脸上写满了“离经叛道”、“粗鄙不堪”的骇然!张说和高力士更是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陛下……这是彻底撕破脸了啊!
看着姚崇那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李默心中涌起一股扭曲的快意。撕破脸就撕破脸!反正也回不去了!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走回御案,一把抓起刚才姚崇呈上的那卷厚厚的、承载着十三道弹劾的卷宗。
“这些!”李默将卷宗举到姚崇面前,用力抖了抖,纸张哗啦作响,“这些弹劾奏章,写得倒是符合祖制!符合礼法!骈西俪六,引经据典,看得朕头晕眼花!可里面除了扣帽子、打棍子,有一句解决实际问题的干货吗?!有一句告诉朕黄河春汛到底该怎么防吗?!陇右缺粮到底该怎么补吗?!没有!屁都没有!”
他越说越气,首接将卷宗“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御案上,然后抓起旁边一份张说团队刚刚呈上的、关于陇右粮秣调拨的初步条陈——上面还贴着几张便利贴似的“问题便签”。
“看看人家张卿他们搞出来的东西!”李默拿起那份条陈,在姚崇面前晃了晃,虽然他自己也看不太懂那些具体数字和方案,但这不妨碍他拿来当武器,“清晰!明了!问题在哪,谁负责,怎么解决,写得清清楚楚!这才叫办事!这才叫为君分忧!比你们那些只会弹劾的废话强一万倍!”
姚崇看着那份“贴满纸条”的条陈,再看看被摔在御案上的弹劾卷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气得不轻,却又一时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陛下的话虽然粗鄙,但……似乎戳中了一些他内心深处也不愿承认的弊病?
就在这时,李默脑中灵光一闪!一个极其大胆、极其荒诞、但很可能歪打正着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
*拼音!*
*用拼音批奏折!*
这个在第一章他手忙脚乱时无意中用过、差点露馅的“社畜应急技能”,此刻成了他绝地反击的唯一稻草!他要赌!赌一个更大的“祥瑞”!
“姚相!还有你们这些御史!”李默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他重新坐回御座,拿起朱笔,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摊开一份空白的奏折——那是姚崇刚刚弹劾张说的副本。
他没有用毛笔书写规整的楷书,而是……用朱砂,在那洁白的奏折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了一串……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
那是汉语拼音:
**“Zhang Shuo, ban de bu cuo! Yao g, ni tai Gu Jin!”**
(张说,办得不错!姚崇,你太固筋!——他本想写“固金”,指固执,结果拼音写成“固筋”了)
写完后,李默似乎觉得还不够“祥瑞”,又在末尾画了一个极其抽象、勉强能看出是笑脸的符号:**“:)”**
写罢,李默将这份写满“天书”的奏折,连同张说那份贴满便签的务实条陈,一起拿起来,走到姚崇面前,居高临下地递给他。
“姚相,你博学多才,学贯古今,”李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有一丝戏谑,“那你告诉朕,这奏折上所书,是何文字?是何天象?朕方才心有所感,福至心灵,此文字便自然流于笔端!此,是否亦是天意?是否……亦是祥瑞?!”
姚崇颤抖着手,接过那两份截然不同的“奏疏”。他先看向张说那份条陈,虽然方式怪异,但条理清晰,确属务实之策。再看向陛下那份……那上面歪歪扭扭的红色符号,如同小儿涂鸦,又似上古鬼符,他瞪大眼睛,穷尽毕生所学,也完全无法辨认其中任何一个字符!还有那个诡异的笑脸,更是闻所未闻!
“这……这……”姚崇的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他引以为傲的学识,他坚守一生的礼法规矩,在这份无法理解的“天书”面前,被冲击得支离破碎!陛下竟然……竟然用这种方式来堵他的嘴?这比任何辩驳都更让他感到一种荒谬绝伦的羞辱和无力!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噗——!”姚崇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手中那份写满拼音的奏折,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姚相!”
“快!传太医!”
紫宸殿内瞬间乱作一团!
李默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看着姚崇倒下,看着那被鲜血染红的、写着拼音“ni tai Gu Jin”的奏折,脑子一片空白。
*卧槽!玩脱了!把老头气吐血了?!*
*这……这算不算弑相啊?!*
高力士反应最快,一边指挥太监扶住姚崇,一边尖声呼唤太医,同时还不忘给呆若木鸡的李默递台阶:“陛下!天意垂示,祥瑞显圣!姚相……姚相这是感悟天机,心神激荡所致啊!快!快送姚相回府静养!”
姚崇被七手八脚地抬了下去,太医急匆匆地跟上。紫宸殿内一片狼藉,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诡异气氛。
李默还僵在原地,看着地上那摊刺目的鲜血和染血的奏折,心有余悸。他赢了?好像赢了,用最荒诞的方式把姚崇怼到吐血退场。但他也捅了大篓子!气晕(但愿没气死)当朝宰相,这名声……以后在朝堂上怕是真的要成“暴君”了。
“陛下……”张说脸色惨白,声音发颤地开口,他看着李默的眼神,充满了敬畏、恐惧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陛下这手段……太……太邪性了!
高力士则忧心忡忡地捡起那份染血的拼音奏折,小心地用袖子擦拭着上面的血迹,低声道:“陛下,此物……此‘天书祥瑞’,该如何处置?是否……存档秘藏?”
“存档?”李默回过神来,看着那鬼画符一样的拼音和诡异的笑脸,一个更疯狂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既然都闹成这样了,不如……再添把火?
他嘴角勾起一丝疲惫又带着点恶趣味的弧度:“存档?不!给朕……明发!把这份‘天书’,还有张卿那份条陈,一起明发六部!让所有官员都看看!让他们也‘感悟感悟’天机!告诉他们,以后奏事,都给朕学张卿!要简洁!要高效!要……看得懂!至于朕的批复……”他指了指那份拼音奏折,“就这样!”
高力士倒吸一口凉气:“陛下!这……这满朝文武,无人能识此‘天书’啊!”
“那就让他们猜!”李默破罐子破摔地一挥手,“猜对猜错,看悟性!就当……就当是朕给他们的绩效考核了!”
张说和高力士面面相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升起。陛下这是……要把整个朝堂都逼疯的节奏啊!
当天下午,一份盖着皇帝玉玺、写满诡异红色符号(拼音)和笑脸(:))的“御批”,连同张说那份贴满问题便签的务实条陈,被誊抄无数份,以最快的速度,下发至三省六部、诸寺监以及所有五品以上京官手中。
大明宫的宫墙上,也破天荒地贴出了巨大的“皇榜”,左边是张说的“看板式”条陈(部分),右边则是李默那份染血(誊抄版己无血)的拼音“御批”原样复制品。
整个长安官场,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何物?!”
“鬼画符?天书?!”
“张相这奏事之法……倒是新奇,可这陛下的批复……”
“吾等寒窗苦读数十载,竟……竟不识字了?!”
“快!快去请翰林院的老学士们掌掌眼!”
“那个笑脸……是何意?陛下在……嘲笑我等?”
恐慌、茫然、猜测、荒诞……种种情绪如同瘟疫般在帝国的权力中心蔓延。而始作俑者李默,却瘫在寝宫的龙床上,用被子蒙着头,发出哀嚎:
“完了完了……这下全完了……朕的朝堂……怕是要变成大型猜谜现场了……”
高力士捧着一份誊抄的“拼音圣旨”,看着上面“Zhang Shuo, ban de bu cuo! Yao g, ni tai Gu Jin! :)”,再想想宫外己经炸锅的官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这“祥瑞”……是不是搞得……太大了点?**
**还有那个笑脸……陛下到底想表达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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