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跪在床边，头颅低垂，艰难吐出几个字：“孙儿……知错。”
“知错？”
江老将军冷笑，牵动虚弱的身体，引来一阵压抑的咳嗽。
江寒棠连忙轻轻拍抚他的背脊，眼中满是担忧，却强忍着没有开口阻拦。
她知道，祖父是在为她做主。
“我看你是被脂粉迷了眼，把将军府的门楣都抛到脑后去了！”
“你爹拼死从战场上送回寒棠爹娘的绝笔，老夫见你孤苦可怜，这才收养了你。”
老将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攒的怒火：
“我给你少主的身份，是想你能疼爱寒棠，不是为了让你欺辱我将军府唯一的血脉！这才有了你我祖孙的这段情谊。”
“一个姨娘，也配在嫡小姐面前搬弄是非？也配让你这个当兄长的，不问青红皂白就对着妹妹咆哮如雷？！”
“祖父息怒！”
江即白脸色煞白，身体伏得更低。
“息怒？老夫还没死呢！”
江老将军猛地睁开眼，用尽力气指向地苏姨娘：“这就是你宠出来的好姨娘！”
“也配管家？”
“弄得府里乌烟瘴气，管得嫡小姐受尽委屈！从今日起，苏氏卸去管家之职！”
这声裁决如同惊雷炸响，站在角落的苏媚儿浑身一颤，脸上强装的温婉瞬间碎裂，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恐和怨毒。
她苦心经营好不容易才到手的管家权，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剥夺了！
苏姨娘死死咬着下唇，怨毒的盯着自己脚尖，死咬着牙关，才没让那声尖叫冲破喉咙。
老将军的目光转向江寒棠，严厉瞬间化为无尽的疼惜：“棠儿，委屈你了。”
“府里中馈以后便由你暂管，你是嫡女名正言顺，谁敢不服，让他来问老夫的拐杖！”
“祖父……”
江寒棠喉头哽咽，她知道管家权意味着什么，这是祖父在为她撑腰，给她立足的根基。
“是，孙儿遵命。”
江即白不敢有丝毫异议，心中却翻江倒海，管家权给了寒棠，自己的事做起来，可就没有那么方便了。
“滚出去！”
江老将军朝苏姨娘吼道，见苏姨娘不动，赵嬷嬷立即上前推搡驱赶。
“没听见老太公的话？快快出去！”
苏姨娘被赶走后，江老将军喘息片刻，脸上带着一丝沉沉的暮气，说出了更让人心惊的话：
“老夫这副身子骨，自己清楚……撑不了多久了。”
“祖父！”
江寒棠和江即白同时惊呼，声音里是真切的恐慌。
老将军摆手打断他们，一手一个拉过二人的手：
“你们虽不是血亲，却胜似血亲，莫要让祖父失望。”
江寒棠踌躇片刻应道：
“是。”
“祖父放心。”江即白看着他。
江老将军目光紧紧锁住江即白：“趁老夫还有一口气在，得看着棠儿有个好归宿。”
“即白，你是她兄长，为她寻一门可靠的亲事，是你分内之责！”
“要门第清贵，人品端方，能护她周全不受委屈的！若敢怠慢，或存了旁的心思……”
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为江寒棠寻夫家？
江即白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强烈的抗拒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瞬间攫住了他。
他下意识就想反驳：“祖父，寒棠她性子刚烈，此事……”
“嗯？”
老将军一个眼神扫过来，生生将江即白的话堵了回去。
江即白看着祖父枯槁却执拗的脸，又看看一旁不作声的江寒棠，一股巨大的憋闷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寒棠刚被封为县主，此刻便高调议亲……怕是会让别人说我将军府没有礼数。”
江老将军一拍床榻：“一个妾都能去宫中正宴了，礼数？你还知道礼数？”
“此事没得商量！”
江即白知道，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祖父用最后的生命意志为他套上的枷锁。
他沉默片刻：“孙儿，遵命。”
这西个字，江即白说得极其艰难，他垂下眼，掩去眸底翻涌的复杂情绪。
苏媚儿并未走远，她在院里等江即白，听着“寻夫家”几个字，只觉得一股毒火首冲天灵盖。
老东西！临死还要给那小贱人铺路！她死死盯着松鹤堂，心中无声地诅咒：
“老不死的，你怎么还不咽气！赶紧死！死了就没人护着那贱人了！”
她眼底的怨毒都要溢出来了。
夜色沉重地笼罩着将军府，江即白脚步虚浮地踏入苏媚儿的小院，浑身酒气冲天。
松鹤堂里压抑的气氛和被迫应承的憋屈，让他只想用最烈的酒来麻痹自己。
“公子……”
苏媚儿早己换上柔媚的姿态迎上来，眼中却藏着未散的怨毒，她体贴地扶住江即白，将他引向卧榻。
江即白眼神迷离，一把将苏媚儿扯入怀中，动作粗暴。
浓烈的酒气喷在苏媚儿颈间，他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懑，不甘和无处发泄的邪火都倾泻出来。
衣衫被胡乱扯开，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纠缠的身影。
在醉意的癫狂与的迷乱中，江即白的手掌带着滚烫的温度，近乎痴迷地反复着苏媚儿腰间一处隐秘的肌肤。
那里，有一块小小的，形似花瓣的淡红色胎记。
“棠儿……”
一声模糊的低喃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痛苦，毫无预兆地从江即白滚烫的唇间溢出。
他紧紧抱着怀中温软的身体，脸颊蹭着那处胎记，眼神涣散，完全沉浸在另一个虚幻的影像里：
“别走…别恨我……”
“不要……离开…哥哥……”
这声呼唤，瞬间刺穿了苏媚儿所有的伪装和逢迎！
她身体猛地僵住，江即白的地方，那块胎记……她记得！她清清楚楚地记得！
刚进府那年江寒棠与她游湖“不慎落水”，衣衫湿透被丫鬟匆匆扶进静室换衣，腰间一闪而过的，正是这样一块淡红色的花瓣状胎记！
位置，形状，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苏媚儿指尖掐进江即白后背，所有的不解和屈辱在这一刻找到了最恶毒，最羞辱的答案！
江即白对她所有的宠爱温柔，甚至方才那炽烈的……原来都不是因为她苏媚儿！
他透过她，想的全是那个他名义上的妹妹——江寒棠！
她只是一个卑劣的替代品！一个寄托了他对江寒棠扭曲，隐秘，不伦欲望的影子！
原来府上下人的荒谬的传言，都是真的！！
巨大的耻辱感和被愚弄的愤怒，瞬间烧尽了苏媚儿所有的理智。
江寒棠！又是江寒棠！！
她躺在江即白身下，感受着他痴迷的抚摸和口中呼唤的名字，身体僵硬如石，夺她管家权，害她受罚，如今连她仅有的宠爱，竟然也是偷来的！
黑暗中，苏媚儿无声地睁着眼，任由身上的男人沉沉睡去。
她冰冷的手指抚上腰间那块被反复过的胎记，又缓缓移向自己平坦的小腹，一个更加恶毒，更加疯狂的念头，在无边的恨意中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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