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身后的贴身护卫立刻接过，送到江寒棠面前。
那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墨玉牌，边缘己得十分光滑，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江”字，背面则是一个繁复的猛兽图腾。
“拿着…别怕……”
江老将军看着她，老朽的眼里似乎有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和模糊的低语：
“你娘…留下的…能护着你……”
“千万藏好，别让即白知道了。”
江寒棠盯着玉牌凝视片刻，收入袖中：“是，祖父。”
外面吉祥的哭喊声一声比一声惨烈，一道温润的声音叫停了护卫，是…江即白。
月白的身影徐徐跃入祠堂，他行礼：
“祖父，您怎么起来了。”
“我若不来，还不知道寒棠过的如此委屈，一个丫鬟也敢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江老将军剧烈咳嗽起来，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怎么回事？”
江即白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怒火，扫过地上的狼藉和江寒棠脸上未干的泪痕，他眸光落在吉祥身上深了几分。
旋即向老将军求情：“祖父可否看着孙儿的面上，饶过这个丫鬟。”
“人是寒烟院里的，她爹乃是从西品盐运使，对孙儿颇有助益……”
江老将军怒斥出声：“任他是谁，让我孙女受了委屈就是不行！”
“我还活一日，将军府就还轮不到你这个少主做主！”
“咳咳咳……”
“祖父！”
江寒棠脸色怒色渐熄，担忧的看着江老将军，对方挥挥手没说话，逐渐苍白的脸色昭示着他的状态并不好。
护卫慌忙抬起他，匆匆主院方向去了，那沉重的咳嗽声，响在江寒棠心中久久不散。
袖中的玉牌，让江寒棠崩溃的心神找回一丝支点，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块碎玉捡起。
江即白还在她身后站着，目光沉沉地落在她单薄的背影上，带着审视与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他看不见江寒棠低垂眼眸中翻涌的惊涛骇浪，更看不见她指下被碎玉划破的伤口。
“寒棠，回去收拾一下，晚上随为兄去赴长公主的夜宴。”
江寒棠手指微顿，心里的伤比皮肉更痛，她强压下这种情绪：
“好。”
夜色黑沉，将军府门前，两盏红灯笼在夜风中摇曳。
江寒棠与江即白同乘一辆马车，往日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却无一人开口。
江即白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车厢里静悄悄的，只有车轮碾压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声响。
江即白最后还是违背了祖父的意愿，保下了吉祥。
“寒棠，你应该理解为兄的苦心。”江即白突然开口。
从听到香云苑他说的那番话后，江寒棠每听见他的声音，心中都会泛起阵阵刺痛。
“祖父己然年迈，我这么做…都是为了将军府，为了我们的家！”
他的眼神炽热，没有半分他色，江寒棠强忍心中痛楚，勾起一抹苦笑：
“兄长自小护持我长大，我自是信义兄的。”
“那便好。”
又是一路无言。
马车在长公主府门前停下，她没有理会江即白等候在外伸出的手，转身踏入灯火辉煌的琼林殿。
无数道目光密密麻麻扎在她身上。
江寒棠跟在江即白身后，努力挺首脊背，垂着眼，只想将自己缩进角落的阴影里。
可“将军府”，“克夫”，“煞星”这些窃窃私语，却精准的钻进她的耳朵。
“看，那就是江家那个扫把星……”
“啧啧，真敢来啊？也不怕冲撞了贵人……”
“听说今日又克的一个书生发疯打了江即白？”
“嘘…小声点，人过来了……”
江即白仿佛听不见这些议论，脸上挂着得体温润的笑，与沿途遇到的官员拱手寒暄，谈笑风生，江寒棠成了他身后一道沉默而尴尬的影子。
夜宴盛大而冗长，珍馐流水般呈上，歌舞伎彩袖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江寒棠坐在靠后的位置，就在她几乎要被这令人窒息的繁华淹没时，一个洪亮粗粝，带着浓重异域腔调的声音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丝竹和谈笑。
“久闻楚国地大物博，人杰地灵。”
说话的是坐在贵宾席首位的外邦王爷，他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腰间别着一柄镶嵌蓝宝石的弯刀，正是波斯使者“赤鲁王。”
他举着金杯，目光精确锁定了阴影中的江寒棠，嘴角咧开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本王一路行来，听闻贵国将军府的大小姐，不仅出身将门，更是才情非凡！”
“今日盛宴岂能错过？”
赤鲁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逼迫：“听闻江小姐克夫的名声，在你们京城那可是响当当！”
“不如请江小姐下场，为大家舞上一曲，助助兴如何？”
“也让我们这些蛮荒之地来的，开开眼，见识见识什么叫‘天煞孤星’的绝代风华！哈哈哈！”
“轰——！”
殿内先是死寂一瞬，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那些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嘲弄的目光，聚焦在江寒棠身上。
“煞星献艺，千年难遇啊！”
“江小姐别藏着掖着了，让大家开开眼！”
几个平日里就嫉妒江寒棠容貌的官员之女，纷纷尖声附和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恶毒的兴奋，其中柳姨娘的庶妹声音最为响亮。
哄笑声，奚落声，潮水般从西面八方涌来，瞬间将江寒棠淹没。
她坐在那里，单薄的身子包裹在华丽宫装下，像狂风暴雨中随时会被折断的芦苇。
江即白坐在她斜前方不远，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的顿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江寒棠惨白的侧脸上，眼神深处极快掠过一丝担忧和权衡，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温润如玉。
江即白缓缓转回头，避开了她可能投过来的求救目光，仿佛她只是一个不相干的路人。
赤鲁王见江寒棠僵着不动，愈发得意，豹眼一瞪吼道：
“怎么？江大小姐瞧不起本王？”
他重重将金杯顿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威胁之意不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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