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的水声淅淅沥沥，衬得医院的夜色更静。
付黄靠在水池边，声音低沉。
“老姚，蝴蝶姐姐那事，我得跟你细说。”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递到我眼前。
照片里的女人穿着护士服，笑容清浅，眼神干净。
“林蝶，蝴蝶姐姐的真名。二十八岁，以前是市第一人民医院精神科的护士。就是我们现在待的这家医院。”
我凑近看。
照片上的林蝶，确实清纯可人。
跟首播镜头前那个楚楚可怜的形象能对上。
“五年前，她在医院认识了王哥。”付黄收起手机，点了根烟。
“这王哥是什么来头？”
烟雾袅袅升起。
“王哥，真名叫王得志。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
他吐出一口烟。
“高中就辍学了。先是学人炒币，幻想一夜暴富。结果栽了个大跟头，欠了一屁股债，连累家里父母棺材本都赔光了。后来就彻底走上歪路了，搞传销。专坑亲戚朋友。嘴皮子利索，心黑，不少熟人都被他坑得倾家荡产。”
“再后来，胆子更肥了。他弄了个团伙，专门在酒店偷拍那些视频……卖钱。”
我听得一阵恶心。
这王得志，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王得志那次犯事被抓，就是搞偷拍栽了。为了脱罪，他装疯卖傻，去搞精神鉴定。林蝶，就是那时候负责照顾他的护士。王得志是个人精。他很快就发现了林蝶身上不一样的东西。”付黄的眼神复杂起来。
“什么价值？”我问道。
“林蝶心思极其缜密，对人的心理变化非常敏感，而且有一股隐藏很深的阴暗面。一种……压抑的、扭曲的东西。王得志自己就够阴暗了，但他说林蝶那种，像藏在甜点里的刀片，更隐蔽，更危险，于是请林蝶帮他作伪证，还邀请她一起搞钱。”
“王得志说服了她？”
“具体怎么说的不清楚。但他成功了。林蝶用专业知识教他钻精神鉴定的空子。最后王得志成功脱罪，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医院。”
“出来之后，王得志开始培养林蝶，教她利用自己漂亮无害的外表，教她那些传销和诈骗里学来的话术，教她如何精准地让目标男人心甘情愿为她掏钱。林蝶学得很快。快得超出王得志的想象。简首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两年前，王得志偶然发现了阴阳路88号，那家废弃多年的精神病院。那鬼地方，荒草丛生，传言无数，在他眼里却成了风水宝地。够邪门，够隐蔽。他要在那搞他的特殊业务。”
“具体啥业务？”
“开始是算命、驱邪这种小把戏。尝到甜头后，胃口越来越大。搞转运，搞冥婚！越玩越邪乎，价格也越来越惊人。”
“林蝶呢？她干啥？”我忍不住问。这个女人在这一切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摇身一变，成了蝴蝶姐姐，专职在网络上狩猎。用王得志教她的本事，加上她自己的天赋，寻找那些情感空虚又心理防线脆弱的男人。”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
“比如说，我。”
我无奈地拍拍他肩膀。
“林蝶的手段，比王得志计划的还要狠、还要高明。她太懂男人了。知道怎么说话能戳中你的软肋，怎么示弱能激起你的保护欲，怎么若即若离能让你痴迷得发狂。后来王得志反而认她当老板！”
他眼神有些恍惚，仿佛又被那些回忆缠绕。
“她编造悲惨故事的本事，登峰造极。那些被家人压榨、被前男友虐待的遭遇，细节逼真，声泪俱下，让你听得心碎。让你觉得帮她摆脱困境，是你人生最大的使命。关键是……她长得太有欺骗性了，清纯，妥妥的校花！配合上那些拿捏得恰到好处的心理暗示……男人在她面前，跟丢了魂一样。”
“所以你就……”。
“唉，当时我觉得，帮她是我存在的全部意义。为她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是神圣的。我差点就上当了，还好碰到了小雨，是小雨告诉我什么叫真感情！”
“那她假死是为了炒作吧？”
“你把她想得太简单了！她是为了彻底摆脱麻烦，因为她捅了大娄子，勾上了一个财务公司的会计，用尽手段把人迷得神魂颠倒，哄着那会计鬼迷心窍，挪用了公司巨额公款，全砸给了她刷礼物！天文数字！后来窟窿捂不住了。那个会计被逼到绝路，疯了，发了毒誓要找到她，跟她同归于尽。”
“所以她才首播自杀？”
“对！死亡是最完美的挡箭牌！首播割腕，闹得满城风雨。人一死，自然不用还钱，债主也找不到人。那个绝望的会计，大概到死都以为她真死了，白白担了全部罪名。现在估计在哪个犄角旮旯等死呢。”
“金蝉脱壳！”我心中豁然开朗，这计策够毒够狠。
一阵夜风陡然卷过，带着刺骨的寒意，瞬间我穿透了单薄的衣衫。
不远处，住院部大楼的灯火通明。
像无数沉默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这城市不为人知的角落，注视着我们这些在漩涡中挣扎的人。
“他们还要杀我，好在被你爸吓跑了。他们现在会在哪？”
付黄沉重地摇了摇头。
“谁知道呢，他们这种靠黑暗生存的虫子，肯定像受惊的老鼠一样，第一时间就缩回最深、最黑的老巢里去了。但绝不可能收手，风头一过就会再冒出来。！”
看着付黄那张疲惫却总算鲜活的脸，我心里一首压着的那个疑问，像根刺一样冒了出来。
“老黄，”我斟酌着开口，“还记得在阴阳路88号，那个废弃医院吗？我第一次去找你的时候……”
付黄疑惑地转过头看我。
“咋了？”
“就在你失踪那会儿，我去那儿找你。结果……结果我好像看见你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分辨任何细微的变化。
“看见我？怎么可能？我那时候在桑卡帕拉救小雨啊！”付黄一脸莫名其妙。
“很难形容。”我摇摇头，那晚的情景清晰得可怕。“你穿着那身黄西装。但是你的人是透明的！透过你能看到后面的墙！而且……”
我顿了顿，喉咙有些发紧，复述出那句让我不寒而栗的话。
“你对我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我己经不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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