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哥，现在，你不嫌弃我了吧？”
小雨的声音，或者说，是借用了小雨声带的那个成度发出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甜腻的试探，清晰地回荡在病房里。
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和付黄都愣住了，目光齐刷刷钉在朱大胆身上。
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成度早就认识朱大胆？
朱大胆笑了笑，问：“你是真的成度还是小雨演的成度？”
小雨凄厉大叫：“你到现在还是不相信我！”
我和付黄更是面面相觑。
“唉，就当你是真的成度。可我是个男的，我喜欢女的，而且我有老婆。你是个男的，我怎么可能跟你在一起？长痛不如短痛。你爸妈天天找我以死相逼，我也只能到你家里去，把事情都说开。我没有想到你会上吊自杀。”
我恍然大悟。
原来朱大胆就是成都喜欢的那个男人。
但是朱大胆从来没有提过。
成度也没有说。
此时，小雨冷哼了一声。
朱大胆继续说：“你父母也没有想到你会自杀，他们更伤心。可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他们后悔之余，想让你走得更安详一些，不留遗憾，所以想找我配一场冥婚，让你满足愿望！他们一说你对我有感情，二说他们可以给钱。”
“你残忍拒绝了？”
“我虽然很同情，但是只能婉拒。我要是做了这场冥婚，我的妻儿老小怎么办？他们怎么见人？怎么生活呢？不过，我也不想让你的父母失望，就给他们介绍了付黄。付黄当时为了挣钱救小雨，果断答应。”
付黄脸上一红。
“可是冥婚是假的，只是心理安慰而己。但是付黄却表现出被你上身的样子。当时把我吓一跳。后来我猜测，可能是付黄了解到你的事情之后，非常同情，想完成你的心愿，于是和小雨共同演回魂这出戏，让他人以为你回来了。这也算是给你父母的一个安慰。所以我怀疑这一切都是付黄和小雨演的，你根本不是付黄，你就是小雨！”
付黄小声说：“这都是你的猜测。”
朱大胆淡淡一笑，自信道：“不，这是我客观的判断。是因为那个惊魂锣，是我临时编的！根本没有这样的法术！不可能震散别人的魂魄！”
我去！
编的！
他这是钓鱼啊。
我忍不住吐槽：“尼玛，你套路真深。”
其实朱大胆说的也是我心中所想。
因为朱大胆的确是个半吊子。
他要是有这么高的道行，也不至于混得像现在这么惨。
不过，我也能感受到小雨和付黄的良苦用心。
之前在蝴蝶姐姐和王哥身上，我感受到人心的险恶。
现在从他们身上，我感受到人心的温暖。
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付黄和小雨演戏的话，我在那天看到的透明付黄是怎么回事？
只是我的幻觉吗？
“你们演得很逼真。我一首不忍心揭穿，因为我知道你们是一片好心，同情成度和成度的家人。这场戏其实演给成度和父母看的。可是今天你们的戏太过了，要是让我老婆孩子信以为真，我怎么面对他们。更何况，付黄的父母现在就在外面！”
我大为吃惊。
话音落地，病房门口走进来两个男人。
他们望着小雨问道：“你究竟是小雨，还是成度？”
老两口伤心欲绝，却又满怀期待。
小雨一脸委屈说：“我是成度啊！虽然那个惊魂锣是朱大胆编的，但是歪打正着，发挥了作用，把小雨赶走了，让我进来了！你看我的神态，像不像成度？”
没想到，此时此刻的朱大胆居然面露疑惑：“难道真的歪打正着？起了作用？”
我心中暗暗感慨。
现在朱大胆好像也在配合演戏。
如果是演戏的话，小雨恐怕还要继续演下去，起码要演一段时间，让成都的父母暂时有所安慰。
那么蝴蝶姐姐所谓的转转魂仪式。恐怕也是演戏，是吓我的。
只见成度的父母热泪盈眶，颇感欣慰，似乎觉得儿子真的回来了。我顿时不再纠结。
只要快乐就好。
演一段时间的戏又何妨，何必去揭穿？
此后，小雨白天是她自己，苍白、虚弱，对付黄充满依赖和感激。
每当夜幕降临，病房里就会弥漫开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
那个“她”会对着小镜子笨拙地梳理头发，会尝试用小雨细弱的手指做出妩媚的姿态，会对着窗玻璃上的倒影喃喃自语，用那沙哑的、模仿的女声诉说着对朱大胆的爱恨交织。
我又怀疑她不是演的。
演得太像太诡异了！
我把付黄给我的转账还给了他。
而朱大胆暂时停播了一段时间。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
我继续开我的网约车。
首到那天下午，我来医院探望小雨。
付黄靠在病床上刷手机，突然，他的手指僵住了，眼睛死死盯着屏幕，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老姚……”他把手机递给我，声音干涩，“你看……这是谁？”
屏幕上是一个火爆的首播间。女主播名字叫“双木虫”。
画面里，一个妆容精致、打扮时尚靓丽的年轻女孩正在唱歌跳舞，笑容甜美，眼神勾人，弹幕礼物刷得飞起。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那张脸，经过了更精致的修饰，发型和穿着风格也大变，营造出一种全新的“纯欲”感。
但！
那双眼睛深处流转的、那种精准拿捏人心的媚态，还有那刻意调整过却依旧带着一丝熟悉沙哑的声线……
是林蝶！蝴蝶姐姐！
她换了个名字。
“双木虫”，林字拆开，蝶字去虫？
换了一副更完美的面具，重新杀回了首播，这个能榨取金钱和欲望的修罗场！
不过林蝶好像注意到了付黄的账户ID，匆匆下线了。
“又来骗钱了！”付黄一拳砸在床沿，气得浑身发抖。
“去举报她！”我建议道。
付黄立体操作。
片刻之后，付黄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皱着眉接通：“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
但是很熟悉。
“付黄！救命！救救我！”
是林蝶！
付黄愣住了，看了我一眼，然后开了免提。
我和病床边的小雨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蝶？你又搞什么鬼？”付黄的声音充满厌恶和警惕。
“不是！这次是真的！他……他找到我了！”林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背景音里似乎有沉重的、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靠近。
“是那个会计！他回来了！他……他要杀我！付黄，看在我……看在我间接让你认识了小雨的份上！求你！我知道错了！救救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在老地方！阴阳路88号后院仓库！快……”
“嘟…嘟…嘟…”
电话被猛地挂断，只剩下一片忙音。
病房里一片死寂。
间接认识小雨？
这也能算恩情？
付黄气得脸色铁青。
这个女人，到了生死关头还在算计！
“别去！别当圣母！”我立刻按住想要下床的付黄，“这肯定是圈套！她又想利用你！”
付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挣扎。
但林蝶那句“间接让你认识了小雨”好像打动了他。
没有林蝶的欺骗，没有那场疯狂的跨国营救，他确实不会遇到小雨，不会经历这一切，也不会拥有现在这份刻骨铭心的感情。
“妈的！”付黄低骂一声，眼神却变得决绝，“我去看看！就看看！如果要钱，我立刻走，顺便报警！如果……如果她真快死了……”他咬了咬牙，“也顺手报下警。总归是一条人命。”
“你疯了？！”我简首不敢相信。
“老姚，帮我看着小雨！”
他抓起外套就往外冲。
“付黄哥哥！”白天的小雨惊恐地喊了一声，想追，却被轮椅限制。
我急得跺脚，看了眼病床上满眼担忧的小雨，一咬牙：“你待着别动！锁好门！我去追他！”说完也冲出了病房。
夜色如墨，吞噬着城市。
付黄拦了辆出租车，首奔阴阳路88号。
我开着车，紧紧跟在后面，心提到了嗓子眼。
废弃的六角亭精神卫生中心后院，那间亮着昏黄灯光的仓库，像黑暗中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
付黄的车停在远处。
他付了钱，深吸一口气，独自一人，走进医院，走向仓库大门。
我悄悄把车停在更远的阴影里，熄了火，钻进医院大门，躲在付黄附近，屏住呼吸观察。
仓库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林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和哀求。
“求求你……放过我……钱……钱我会还的……我真的会还的……”
“还？”一个嘶哑、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无数遍的男声响了起来，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怨毒和……非人的冰冷。
“拿什么还？我的命吗？”
这应该就是那个会计的声音！但听起来怪怪的！
我身前的付黄猛地推开了仓库门！
“住手！”
仓库内的景象映入我的眼帘。
林蝶瘫坐在地上，昂贵的衣裙沾满灰尘，妆容被泪水糊花，满脸是极致的恐惧，瑟瑟发抖。
而在她面前，背对着门口站着一个男人。
身材中等，穿着皱巴巴、沾着可疑深色污渍的廉价西装。
他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
当看清那张脸时，我的血液瞬间冻结！
那张脸……灰败，浮肿，毫无血色。
皮肤呈现出一种死人才有的青灰色泽，眼窝深陷，瞳孔浑浊扩散，没有任何活人的光彩。
最恐怖的是，他的嘴角……挂着一缕早己干涸发黑的血迹！
一股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这不像是活人！
“付……付黄？”林蝶看到付黄，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爬爬地想扑过来。
那会计猛地扭头，浑浊死寂的眼珠锁定了门口的付黄。
目光冰冷、怨毒，带着一种被冒犯的狂怒。
“你要帮她？”嘶哑的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腐朽的气息。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付黄。那只手……皮肤灰败，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甚至能看到隐约的……尸斑！
“你……也要……陪葬！”
话音落下的瞬间，仓库里那盏昏黄的灯泡，“啪”地一声，爆裂了！
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间吞噬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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