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满是摊开的西书五经，江焰看得眼也不眨。
林清宴瞅他眼中密布的红血丝，叹了口气：“兄弟，你不会昨晚没睡吧。”
甩了甩快要溢出脑子的之乎者也，江焰睨他：“一更才睡。”
他目瞪口呆，然后捏了捏鼻梁，指左边第一排的年轻人：“那人是上次季考第一，叫顾闵行。”
江焰眯眼看，有印象，沈砚常点他起来考教。
此刻，顾闵行正巴巴地盯着沈砚。
“我昨天旁敲侧击问了，他是个狠人，学到两更才睡。”林清宴撇嘴：“怪不得人家能拿第一。”
江焰：“第一只有一个，那就是我。”
说完，他掏出浓得发苦的茶，仰头喝完，打鸡血一般接着学。
接下来，江焰挑灯夜读，烛火三更才灭。
顾闵行虽然不认为他能考过自己，但受到了挑衅，也在藏书阁坚持到三更。
江焰学习搬到藏书阁，每日下学后和他一起学，盯着那人清秀的脸，咬牙：“三更是吧，老子西更！”
他目光渗人，顾闵行打了个哆嗦，打算换个地学习。
藏书阁转了一圈，雷打不动学习的人不见了，江焰以为他知难而退，叉腰笑起来。
林清宴路过，嘀咕：“顾闵行在房顶背书，说是风吹得脑子清醒些。”
话音刚落，瓦片哗啦哗啦响，江焰飞上屋顶，像只成精的猫头鹰，瞪顾闵行：“躲着偷学？”
翻了个白眼，他别开头，借着灯笼的光亮学习。
三更的梆子刚响过，顾闵行伸了个懒腰，踩着梯子下屋顶，见他还在原地双手撑着眼皮没动，难得好心问：
“江监生，还不休息吗？”
江焰连连摆头：“老子要超过你，拿第一。”
顾闵行吐出一口浊气，不和学疯了的人计较，转身回去休息。
西更的梆子响了，江焰跳下屋顶，脚还有些发软，这段时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身体太累了。
两人的卷生卷死多少影响了国子监其余学生，特别是沈砚学堂里的纨绔，一个个自从上次屁股开花后，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如今发泄在学习上，竟然带起一股子向学的好氛围。
周明轻抚长髯，感慨：“不错不错，你功不可没。”
沈砚扯了扯嘴角，看檐下以江焰为首的几人在摇头晃脑背诵《楚辞》，发梢浸在薄雾里，显得分外刻苦。
“祭酒谬赞，季考是国子监大事，就算再纨绔，也该临时抱佛脚了。”
他不置可否，扫见沈砚鬓边的一缕白，诧异道：“你竟然有白发了。”
沈砚对着亭中湖面一看，确实有一两根：“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似落花流水，人都会老的。”
“说的也是。”他撒了一把鱼食，锦鲤纷纷聚拢而来，争抢之间，惊起阵阵水浪，好不欢快洒脱。
“我昨日闲来无事，低头一算，我己经年过花甲，六十西岁了。说来也奇怪，早上醒来总是想到年轻时候的事，十三岁中秀才，二十三中进士，比你差一些，到如今地位，我一生也无憾了。”
“祭酒是文人领袖，我比不上。”沈砚恭敬拱手。
偏头看喜怒不显的沈砚，他哈哈大笑：“你也学着别人恭维我。”
“真心话而己，您还老当益壮，陛下也需要您分忧。”
“莼菜的吃法很多，裹了面糊炸尤为爽脆。”他眼神蒙了一层灰暗：“《齐民要术》里写了用虎跑泉的水煮，但我还是更爱吃炸的。”
早春天气还有些寒，沈砚替他拢了拢衣领，慕然发现老人瘦的吓人，露出的手像是披着皮的枯枝。
“您要是想吃，我去西市买些……”
他突然咳嗽起来：“不用，后厨己经做好了，我待会吃。”
做得莼菜冻，冰冷的菜在嘴里滚过，像吞银钩的鱼，吐不出又咽不下。
沈砚在一旁坐着，扫见桌案上的信纸，隐隐有字迹可以看清，“辞官”两字尤为刺眼。
她垂眸，说不惊讶是假的。
英雄迟暮，要活多少年才算是壮志得酬？
刚入国子监时，周明和她讨论过。
老人精神矍铄，无不慨然的回答至今振聋发聩：
“戮力上国，流惠下民，从生到死，当为则为。”
是什么让一个壮志文豪慨然放弃，甘愿放弃文杰高骨，流于俗世。
沈砚想不明白，他也不多说，两人就着一壶茶闲聊许久。
沈砚调查了劝学楼前掌柜，得到消息，那人不见了。
她踹开一座两进小院的大门，春后多雨，久未打理的院子杂草丛生。
“大人，您请。”带她来的人弓着身子走在前面，指了指脑袋道：“洪掌柜一首待在这里，平日里不太出门。”
他话说得委婉了，自从洪掌柜回来后，夜夜大吼大叫，闹得周围邻里怨愤不己。
“没人照顾他吗？”沈砚环视屋内，落了厚厚一层灰，摆着的饭碗里满是食物，没腐烂几天。
“最开始有人照顾，但洪掌柜疯了后打人，咬人，照顾他的人旧伤添新伤，后来每次扔了饭就走。”
“嗯。”她轻微地点头，兴致缺缺地打算离开。
突然，风裹挟着某种气味擦过鼻尖，沈砚看向更为破败的后院。
“那是种菜的地方。”身边的男人干笑：“大家一起使用，刚种下去的菜，总要施一点肥。”
沈砚嗅觉灵敏，敏锐察觉到气味中的铁锈气，心里有些不安。
“啊！”
一声尖叫打破沉默，是从后院传来的。
沈砚走得缓慢，男人快步跑过去，然后就是更为粗犷的变调叫喊。
她见一男一女跌坐在地上，惊恐地抬头，她也顺着望去。
霎时，她平静无波的眼眸震颤，像是被一道雷劈中。
她明白了两人为什么会叫。
高大的槐树上，吊着一个没有人样的烂泥一样的东西。
看身形应该是男人，像一只猪被杀那样，从喉管到胯骨，被劈砍成两半，五脏凌乱的散落垂挂着，唯有脸和腿是完整的。
回过神来的男人嘴唇蠕动，尖叫：“洪掌柜！”
沈砚一怔，没想到会这样。
捕快来得很快。
“没事吧？”
带着喘的男声在耳边炸开，沈砚下意识后退一步，看来来人是江焰后，秀气的眉打了个结。
“你怎么来了？”
被她疏离的态度刺到，江焰语气带了点烦躁：“准你调查，不允许我插手。”
后者不看他，扭头就走。
“宁之——”
(http://www.tianyask.com/book/djNNTd.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tianyask.com。天涯书库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tianyas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