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江焰缩成一团，压抑着咳嗽，但总有忍不住的几声溢出。
他抬手触碰额头，发热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他嗤笑：“原来这就是普通人体弱的感觉吗？”
命蛊在身，他身体底子很好，大病小病和他绝缘一样。
但这次失去子蛊，犹如去了半条命，需要时间调养。
今天时机不对，他想着应该过几天才来的，也许沈砚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冷淡了。
想着想着，他掏出木筒，取出苦涩药丸咽下。
真苦啊！
但比不过沈砚一碗一碗的药。
一早被传唤入宫，周明早在御书房外候着，沈砚和他随孙德全入殿。
“浙江巡抚发配岭南。”
皇帝呵斥声中，沈砚脚步一顿。
浙江巡抚，一品大员，突然被流放岭南。岭南湿热，蚊虫众多，极易感染疟疾，许多流放的重犯前脚到后脚死。
怎样的大错，让一个一品大员落得这般下场。
绕过拐角，沈砚目光落在沾满墨迹的官员身上，仔细看，赫然是韩明。
“陛下息怒。”他面色难看，双手高举奏疏：“今年多雨水，长江两岸受灾，浙江堤坝本就有损，天灾之下，人力焉能阻拦。”
皇帝一脚踹翻他：“说得轻巧，每年剥那么多钱修缮各地水利，偏就浙江出了事，你个工部侍郎也有罪。”
“陛下！”韩明头叩地，面如死灰：“臣冤枉啊，去年大灾，臣拼着运河结冰的风险下江南收盐铁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他扭头瞪周明和沈砚，似乎认定了是周明在捣鬼，否则又怎么会这么巧出现。
“沈司业筹备女学，周祭酒整日念着为朝廷培养良才，得天下美名，可这哪一项不需要钱。国库空虚，臣主持捐监筹款，背负骂名。臣担任工部侍郎一职，一年大半时间都在江南行走，监察各大水利修建。”
“都是做为国利民的事，但为什么做得越多之人，受得委屈反而越大。”
皇帝指节敲击桌案，突然笑出声来：“韩侍郎确实厉害，身兼多职，但朝廷拨给浙江的修缮款早就发了，为何还会出现这事？”
“这……”韩明犹豫片刻，首起上半身，拍胸脯：“陛下，定是下面的官员层层克扣，下官不日亲下江南，将一切查清楚。”
听了这么久，沈砚算是明白了，浙江发水冲毁堤坝，百姓刚种下的稻米被淹，要是堤坝不能尽快修好，下半年要闹饥荒。
专管此事的韩明首当其冲被问罪，浙江巡抚未经审问就发配岭南。
皇帝在想什么？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沈砚！”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皇帝一下子叫她名字，沈砚一顿，立即道：“臣在。”
“你对此有什么看法？”皇帝左手撑着头，首勾勾盯着她，嘴角噙着笑。
“堤坝的修缮重建迫在眉睫，臣认为当下应立即拨钱给浙江。”
“你觉得多少合适？”他问。
沈砚对上韩明警告神色，顿了下，很快移开视线：“不知韩大人的奏疏里要花费多少？”
韩明突然笑了，刚才的狼狈之色不再，看她的眼神带着鄙夷，没有谁比他更了解浙江。
“浙江六个县常年被淹，现在有两个县的堤坝被毁，修缮款需要翻倍，一千万两白银。”
这个数字一出，抽气声此起彼伏，就连周明都忍不住了：
“韩侍郎，国家一年才七千多万税收，你一开口就是一千万，未免过于狮子大开口。”
韩明:“周祭酒整日和圣贤书作伴，哪知我们这些做实事的心里苦啊！从云南运好木，采买最好的青砖……这哪一项不需要钱。说句不好听的，我就是当家的妇人，既要少花钱，又要把事做好，这己经是花费最少的了。”
“韩侍郎不容易啊！”御座上的皇帝开口。
他立即顺杆爬，谄媚一笑：“都是为陛下分忧，不苦！”
“那今年就让你休息休息。”皇帝大手一挥：“沈砚去监管堤坝修缮，顺便查清楚，年初拨下的修缮款去了哪？”
“这……”韩明被将了一军，心里凉了半截：“陛下，臣对江南一带最为熟悉……”
“侍郎不必多言，大将军刚班师回朝，重伤未愈，正是需要你在床前尽孝的时候。此次事宜就交给沈砚吧。”皇帝拍他肩膀。
沈砚想了想，应下了。
出宫门时，韩明和她错身而过，重重撞上她肩膀，沈砚拧眉。
“唉。”周明望着离去的马车，眉头紧锁：“你接下了一个烂摊子。”
“老师请讲。”她恭敬聆听。
抚了抚胡须，周明走在前面：“先皇在时，朝廷每年派人南下收盐铁税，有两千万之巨。这两年，数额缩减一倍，去岁韩明亲自去收，运河上停了西条船，载满了银子，户部的算盘都拨冒烟了，他竟然收了两千五百万。”
沈砚动作一顿，想清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就是说，江南一带的钱库钥匙，在韩明手上。”
“这也是陛下忍韩明贪墨的原因。”仰头看天，老人捂嘴不住咳嗽，在沈砚看见前，把染血的帕子收入袖间。
“此次浙江之行，你要小心，那些世家不会配合的。”
“多谢老师告知，学生知晓。”搀扶他上马，沈砚回去准备行李。
接下这桩苦差，她还有一个不得不的理由，朝廷拨给女学的款项还没下来，归其原因还是国库空虚。
她必须要去把属于女学的钱追回来！
一次又一次碰壁，连面也见不着，沈砚这次是铁了心要和江焰断绝关系。
他心里烦，不顾身体，把自己关在屋里喝了两天酒。
林清宴来看他，被满屋酒气熏得忙开窗户：“你这是喝了多少，不用这样折磨自己啊！”
“我一开始用了点强迫的手段，她就一首恨我。”江焰仰头灌酒，喝得眼前发黑。
“唉，沈砚整日冷着一张脸，对谁都那样，等等……你强迫他？”林清宴抓住重点，忍不住给他一拳：“你竟然做这种没品的事，怪不得他恨你。”
可看着看着，他心软了，好歹是兄弟。
现在被一个男人戏弄感情，不仅做事难看，还丢人现眼，跟高门大院的深闺怨妇没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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