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内。
左布政使李同光负手在属于巡抚的座位边上走来走去，蓄着短髯的薄唇一张一合：
“朝廷派了个巡抚来，就是多此一举。前一任巡抚不管事，还不是我撑起来的。”
想了想，他笑容加深，接着说：“我领二品的俸禄，干一品大员的事，责任山大，也不知走了哪个背字。”
“大人辛苦，上任巡抚去岭南了，怎么也该您抬一抬官阶，哪知又来个巡抚。还是个只会教书的书呆子。”
参政陈材狗腿地拍马屁，一手端凳子，一手给他打扇，谄媚至极。
“等人来了，一定要给他个下马威。”李同光冷哼。
沈砚刚进来，对上两人未收的丑恶嘴脸：“两位是？”
“这位就是沈巡抚吧，果然如传言一般，不仅满腹经纶，还秀美风流。”陈材介绍自己：“我是浙江参政陈材，这位是左布政使李同光。”
拱手问好，沈砚坐于主座，说起来堤坝修建的事。
陈材眼珠子滴溜溜转：“大人，己经派人去修缮了，但需要时间。”
“有件事，我不是很明白，需要两位解惑。”
“大人请说。”
首接敲击桌面，沈砚缓缓道：“浙江建了六座堤坝，十年前建的兴安县堤坝花费一百万两，至今仍旧完好，但舞阳县的堤坝修建不过五年，耗费两百万之巨，却在今年被冲毁。”
她看向左布政使：“你是浙江的父母官，水利修建都要从你手里过，这是怎么回事？”
李同光一怔，脸色难看：“沈大人，天灾阻止不了，今年大水意外才导致堤坝决口 。再说了，银子经了我手，但韩明韩侍郎也参与修建了，怎么能把屎盆子扣我头上。”
“好，就按你说是天灾，那朝堂年初批下来的修缮款又去哪了？为何没有修缮堤坝？”
一来几个致命问题，李同光看向参政，后者笑笑，挡在两人中间，做和事佬。
“沈大人别生气，账要查，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受灾县的问题。”
他朝李同光使眼色，后者冷哼一声，拿出公文：
“针对两个受灾的县，内阁拟了解决办法，以改兼赈，这样既能减少花费，也能赈灾。”
“公文？”沈砚静静地打量他，没接递来的公文：“口口声声尊我为巡抚，内阁的公文怎么会在你那？”
李同光捏着公文，笑容加深，眼角的褶皱里满是得意：“大人来得晚，灾情事急，公文自然就下给属下了。”
气氛沉寂，沈砚轻呼一口气，不急着看公文：“公文是首接下给你的吗？可有署名？”
突然岔开了话题，李同光皱眉，倒是陈材恍然，想开口阻止他，但还是晚了。
李同光没看到署名，挥了挥袖子，高抬下巴：“自然是下给浙江的。”
陈材一拍脑袋，脸色惶恐：“沈大人……”
“闭嘴！”沈砚冷眼扫去，然后走到李同光面前，拿起公文看：“你不是浙江巡抚，却接了公文，僭越擅自行巡抚的事。”
李同光懵了一下，被陈材扯袖子，他烦躁地踹他一脚，然后道：“沈大人，你究竟要说什么？”
“按大梁律法，下属官员僭越行事，该判什么罪！”
轻飘飘的一句话落下，刚还趾高气昂的两人霎时后背发亮，齐齐跪下：
“沈大人，下官也是情急之下如此。”
“是啊，我们都是一省的父母官，怎么忍心看百姓受苦。”
“好一个以改代振。”沈砚看了文书，问：“听说是李大人提出来的，朝野上下一片褒奖。”
“呃……下官拙见，拙见！”李同光擦擦额间汗水，来不及高兴，一个砚台首首朝他砸来，他狼狈躲开，但还是被泼了半身墨。
“你说的改就是让加征百姓税，可藩王不纳税，官绅及其世家不纳税，你把税全压在平民百姓身上，逼得他们卖田卖地给官绅世家，如此下去，百姓一贫如洗，国库也会空空如也，富的是藩王和官绅世家！”
“那……那怎么办？”李同光想不出好法子，伸长脖颈一副无赖样：“沈大人必定有好办法。”
沈砚不答反问：“赈灾的粮食要吃完了，你做了哪些准备？”
“卑职……卑职再向朝廷催粮。”顿了顿，他笑容透着几分无奈：“不过大人，朝廷只给了这么点，恐怕催不下来了。”
“好，那你就准备和前任巡抚一起去岭南吧。”
“啊！”李同光站起来。
沈砚语气一缓：“去借粮。”
“朝谁借？”
“江南的豪绅。”
“他们会借吗？”李同光犹豫了。
沈砚抿了一口茶，然后把他扶起来，拍拍他肩上的灰尘：“这就是李大人你的事了，身为浙江的父母官，你的面子，他们总要给的。”
两人走后，墨浓拧眉，有些担心：“公子，今年的粮食刚种下，现在不仅需要种子，还要粮食赈济受灾的县，这两人肥头大耳，一看就是鱼肉乡里的恶官，他们会好好办事吗？”
“由不得他们。”沈砚叹了口气，想到之前路过受灾县，一个个黑瘦的人，吃不饱穿不暖。
“呸——”走出府衙，李同光回身吐了口唾沫：“黄口小儿，跳到我头上指手画脚，借屁个粮。”
“大人，您小点声！”陈材捂住他嘴，扯到拐角无人处，压低音量：“这次决堤闹大了，上任巡抚贬去岭南，我看这沈砚是狠角色，我们不妨顺着他。”
“那些豪绅们个个抠门如铁公鸡，怎么借？”拍手叫难，李同光一脚踹墙：“都火烧屁股了，韩明还在京城稳坐着，老子玩完了，他也别想好过。”
“是啊！难借。”陈材一脸苦色。
“你还站着干嘛？”李同光突然指着他鼻子大骂：“还不快去借粮。”
“哦哦。”陈材灰溜溜跑了。
隔了几天，沈砚从受灾县的堤坝修建处回来，一身黑衣染了泥点，来不及换下，便被高知李同光来了。
让人进来，她吩咐上茶。
李同光官袍一尘不染，甚至还熏了香，味道过于浓郁，沈砚摆手，指斜对面远点的地方：“我刚从灾区回来，身上脏，你去那边坐。”
心里骂臭毛病，李同光一屁股坐在远处小凳上，鄙夷她一身脏污，一点也没有官威，京城来的，也不过如此。
“大人，卑职就差没给那些豪绅下跪了，总算不负所托，借到了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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